“我理解您的心情。我本该优先尊重孩子母亲的意见,但她仍处于昏迷状态,需要尽快做出决定。老实说,按照我对她的了解……激素控制她,让她成为完全的、为保留子代而存在的母体。我本希望您做出更理性的决策。”
“我无法理性……这就是我的理性。我爱人,和我的孩子,都很重要。既然这就是我爱人的想法,也是孩子的想法,那我就尊重他们。”
“我需要提醒你,你对他们寄托了过度的关注与情感,不仅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实验成果不够理想,你是知道的,请务必把两件事分开。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研究资源有限,加之孩子的母亲自作主张,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生的。”
“我们为这个项目倾注心血,就像对待我们的孩子。没有差别,只是它们已经融为一体。我更不该放弃。放弃一方,就是放弃了全部。”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尊重你们的决定吧。”
他不是很看好项目的展,但他默许了之后的一切。
运气的事,谁也说不准。女人很快病得不能动弹。而那个孩子,那本不该存在至今的脆弱的生命,在求生的意志与名为母爱的药物作用下,在她体外形成了新的个体。一块肿瘤,一块赘生物,贪婪地吸收母体的一切,而不创造任何价值。
它还活着,这本该是最大的价值。如今它就要死了。因为母体能供给的营养是有限的,即使不断为母体供能,它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迅处理。
项目组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为母体增容。
血肉不会凭空出现,指望营养百分之八十以上都被汲取的母体,再生出满足功能处理需要的部分,实在强人所难。除了从外部植入再无他法。志愿者只有一人,那便是女人的爱人,孩子的父亲。
他并不是最为匹配的。他的血型本与爱人不同,但由于那孩子的存在,将母体改造为适合承担这一切的体质。这就是爱的奇迹,是足以改变生物规则的奇迹。
三人团聚了。这是一场相当持久的手术,共计七十八小时不间断,三十余人轮岗参与。只是,这家人并不能轻松地行走了。他们太沉重,灵活的双腿却只有两条。之后没过多久,血肉的主体就吸收了腿脚的养分。不被需要的肢节,像是一件新衣上的线头。
其他的组织也开始融化,重组。现在,任何人也无法将他们分离。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说,就是有绿、黄、蓝,三种颜色的泥巴。将它们揉捏在一起很容易,但分离成原来的模样,就相当困难。更何况,融合还在加剧,每一处细节都变得难舍难分。
“大概从七天前,他们丧失了语言功能。最后一张嘴也无法声了。我们推测是声带被旁侧的血肉吸收。大脑的语言模块,应该依然具备,只是失去了声条件。他们还能书写。您看,这边黑板上的公式就是他们写下的。虽然不好辨识,但着力点都很正常呢。也许只是形态不便罢了。为了之后提高交流效率,建议为制造专门的工具以便……”
“不用这么麻烦。已经没必要了。大脑被溶解,只是时间问题。母体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是个耗能巨大却全无用途的器官。”
“可、可是,他们的思维十分清晰,并且仍存在不同的个体意识。”
“你不记得上个月的ct结果了吗。最初的那个大脑体积,已经开始微妙地减少了。今后的率只会越来越快。身体很快就会现,只需拿走供给一小块大脑活跃的能量,就足以支撑数个工作日的系统活动。不信的话,明天再安排一个片子吧。你们会现他们的大脑体积以指数级的率减少。”
“对于这些事……您一开始就知道吗。”
“只是感觉,并没有数据支持,毕竟这是第一个案例。我会尊重当事人的决策,即使我知道,这会让当时人们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但是,我也和你们所有人一样,期待奇迹的生。我们也见证过许多不是吗?只是奇迹并不常有。”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和他的妻子是非常优秀的研究者,如果失去他们——”
“这不也是一种自私的想法吗?如果我也因一己私欲,劝他们放弃这条路,或中断资源的提供,甚至干脆解散项目……这根本就是剥夺了他们选择的权力。”
“可他们付出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他们明明也得到了很多数据……”
“但至少这是他们期待中的样子,不是吗?这样就够了……总比到最后一刻,突然后悔要好。大脑分级消失,连痛苦也不会有感知。他们已经为我们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可以为他们安排之后的事了。对了,坏死的眼睛摘除了吗?我记得前天的汇报里,提到她的一只眼睛生了感染。”
“已经妥善处理了。其他眼睛都很健康。只是,这次手术之后,神经同源的眼睛之间不再能联动了。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没关系。时刻记录情况,观察动态就好。只要身躯稳定即可。毕竟如果不摘除那个眼睛,其他五个也保不住,眼球本就被身体视为异物。连进食也做不到,只能依靠营养液维持……再怎么说,也该保留他们感知阳光的权力。”
“……好,我明白了。我们会安排的。”
“您刚才说,他们……已经稳定了吗?”
“谁、谁放你进来的?来人!快请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