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仿若置身事外,此时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走上来,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云歌的肩膀,调侃道:“那叶子落得好好的,偏要给你拿来撒气。”
“能刺中每一片落叶固然已是高手,可是对于这门咒术来说还不算练到了家。”
云宸停下,看了看两位师弟。心想,这云歌年纪还小,慢慢再练就是了。刚刚还说他浮躁,怎么自己也这般急功近利起来了?于是缓声笑道,“已经练得很好了,先休息,明天师哥教你更厉害的。”
云歌不依不饶:“不行!现在就教!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更厉害的。”
云宸被他缠不过,只好苦笑几声,便说:“这一招练到化境,速度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无外乎‘精确’二字。”
说着突然伸出左手朝身旁凭空一弹,只见一片竹叶如同被无形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掐断,缓缓飘落下来,而旁边的枝叶却纹丝不动。接着,云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同时伸出,朝云歌手上的剑一点一划,只见一道银光在眼前一闪,随即射入林中不见了。再看云歌手中,只剩下一只空空如也的剑鞘。
在那片竹叶落地之前,剑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归了鞘。这一呼一吸之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云凝和云歌都很清楚,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大师兄已驭剑在竹林之中穿梭了几百个来回,而他们两人却没听见一点“沙沙”
声。
云歌恍然大悟,无怪乎师哥说自己错了。原来所谓的“精确”
不是刺中落叶那么简单,这密林中的枝叶何其繁茂,而使剑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往来于其间却不碰到一片叶子,这才是最难的。
云歌当下心悦诚服,正要提剑再试,云宸突然按住他的剑,低声道:“等等,有人。”
云歌听了,略一敛神,随后马上不耐烦地将眼睛一翻,拖长音调怪叫道:“翎儿——”
只听一连串格格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墨绿丛中走出一俏生生的少女,身穿鹅黄色广袖罗衫,巧笑吟吟,正是雁翎儿。
“你怎么来了?”
云歌走上去,气鼓鼓地说,“不是早跟你说了,我们练功的时候别来吗?”
说着他把手里的剑往翎儿面前一横,“我告诉你,我这剑啊,它可不长眼睛!”
翎儿白了他一眼,仍是笑着,却并不生气。他俩从小一起玩闹到大,你抢白我一言,我揶揄你一句,早已是家常便饭。但是对于云宸和云凝,翎儿却仍视作兄长,便是偶一顽笑,也是进退有度的,遂与二人一一见了礼。
云歌仍是顽童秉性,翎儿越不理他,他便越是想要引其注意。他绕到翎儿面前,缠着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你干么这么凶巴巴的?”
翎儿哼了一声,头往旁边一撇,“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说着朝大师兄云宸悄悄地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刚好被云凝瞧见,他一言不发,怏怏地走了开去。
云歌哈哈一笑,说:“不找我却是找谁?除了我还有谁理你?”
翎儿跑到云宸身边,扭肩跺脚,一面使劲拉扯他的袖子,嚷道:“师兄你看他!”
云宸哭笑不得,只好摇头不语。
云凝独自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云歌得意更甚,对云宸说:“师哥你别理她,赶明儿收了她的‘泽水符’,看她还能进来这竹林不能!”
原来,邛鸿院所在的这片竹林,是通向无极崖的必经之路。因为师兄弟三人时常在林中练功,所以整片竹林布有咒术结界,以防止其他弟子误闯误入。倘若身上没有“泽水符”
引路,贸然闯入林中就等于走进了一座迷宫。这迷宫并无任何危险,但是外来者却只能徘徊于外围,无论如何也无法深入林中。
云宸道:“是啊翎儿,我们练功的时候你这样闯进来太危险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笑道:“何况云歌的剑法还没练到家,他的剑不长眼睛,这话倒是不假。”
云歌听师兄直接这样讲,不由得没好意思起来,搔了搔后颈嘿嘿一笑。
“我也不想啊。”
翎儿哎声叹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山上来了一帮旒生,奉王命上山修道进学。这帮旒生都是娇生惯养的王公子弟,一个个笨得要命,什么都学不会。掌门令我独带一队,每天教他们读什么‘本文’、‘玉诀’、‘谱录’……闷都快闷死啦!”
云歌听了甚觉好笑,抚掌便道:“翎儿都能给人家当师父了,有趣有趣!”
云凝看着三人嬉笑,心中早已不悦,正想独自离开时,心中突然一凛,惊道:“怎么……又有人闯进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刻心头都是一震。那“泽水符”
只有翎儿才有,外人万难闯入。何况,不归山的弟子们均知从此处开始便是无极崖的地界,是故人人严守法度,从不擅闯。便是掌门谭殊亲临,也需要差人提前通传方得进入林中,此时却不知何人闯林。
众人正自思忖,只见一白衣少年在林中信步而行,神情甚是悠闲自若,仿佛不过是留恋于林中美景。再观其衣着打扮,与山上普通弟子别无二致,实无甚特殊之处。
云宸一见此人,不知为何胸口竟一阵闷堵,暗忖道:这少年好生面善,可我又何曾见过此人?当下心中一乱,竟至怅然若失。
03
却说众人在林中看见的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上官万川。云凝虽然曾往靖安侯府走过一遭,但彼时并未与万川照过面,而云宸等人更是从未下过山,因此谁也不知晓这信步闯入林间的少年究系何人。
云歌一向急躁,不等两个师兄说话,早已飞身掠出拦在了万川面前。他身法好快,百丈之地,瞬目即届。
万川正四下张望,此刻眼前突然掠出一人,立刻被吓了一跳。定神再一看,原来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道僮,正要见礼,却听对方毫不客气地喝问道:“喂!你是哪一辈的弟子,怎的如此没有规矩,竟然闯到此地来?”
万川暗想,此人年纪不大,想来是个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然其态度却如此不逊。看来树大有枯枝,饶是教规严整如斯的不归山,亦不乏此等孟浪之徒。但万川生性豁达,见对方又比自己年纪略小,当下不以为忤,抱拳一揖,口中便以“小道长”
呼之。
云歌一听,心中也是奇怪。他年纪虽小,但身为三名护教长老的关门弟子,系属“云”
字辈,身份实在不低。虽然不归山弟子与他不属同支,见面倒不至于毕恭毕敬,但他也从没被人以“小道长”
称呼过。他绕着万川走了几圈,又上下打量一番,马上便想起刚刚翎儿说的话,于是长长地“哦——”
了一声,“你是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