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的还不在剑法上,而是要一心七用,将这好几门艰深的剑法同时使出。虽是一人,却如同有七个分身,最难的就在于这个“同时”
。世上之人,就算一心同时二用,都属于天赋异禀,而这禀赋从娘胎里带出来,后天是学不会的。从前江湖上传说,曾有一个姓周的怪人,闲来无事用左手和右手打架。他左手使用一种武功,右手用另一种,后来将这种功夫称为“左右互搏”
。然而江湖上学会这门功夫的,几百年来也不过寥寥数人,而这“玲珑七剑”
是要做到一心分做七用,可想而知,若非心生百窍之人,那是连初窥门径也做不到的。
勤奋刻苦的弟子易求,但有天赋造化的奇才却难得。江湖人都说,这样难学难练的咒术,便是创了出来,也不知要过个几百千年才能再遇到有缘人来继承,或许就此失传也未可知。可巧的是,自创派祖师登仙之后,不归山历届掌门似乎人人都有奇遇,而且均练成了此术。当年率领江湖各派围剿无相宫时,玄阳真人正是凭借“玲珑七剑”
险胜一筹,诛杀了魔头燕凌枫。只可惜,到了谭殊这里,这门绝学却没能继续传下去。谭殊是玄阳真人的关门大弟子,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他勤奋有余,天资却平平。虽然他得师尊真传,练会了不归山的七门剑法,但穷其半生,也没能再进一步。“玲珑七剑”
传到他这里,也只剩下了三剑。
虽然“七剑”
只剩“三剑”
,但谭殊将七门剑法交替使将出来,威力也是非同小可。他知道殷九全身覆着麟魂甲,刀枪不入,因此每一剑都瞄准他眼睛出招,势要先瞽其双目。殷九岂会看不懂他的意图,而且他们曾经交过手,所以殷九心里清楚,若只有他谭殊一个人其实并不足惧,假如现在他要抽身离去也并不很难。只是少主和万川都还没有找到,如今又已打草惊蛇,如果这个时候走,下次再要救人就更难了。究竟是去是留,他犹自徘徊不定。
殷九的左臂虽然能够正常活动,但到底是假的,屈伸抓握尚且可以,但临阵应敌却是不能,因此始终垂着,只用右臂抵挡谭殊的攻势。对方一招“平湖水破”
,顷刻之间快如闪电般地刺出了数十剑,月映之下,宛如数十条银蛇在眼前乱窜。殷九微微一笑,边向后退边用手指弹、拨、格、档,只听得一阵阵刺耳的金鸣铮铮有声,那数十条银蛇便伴随着耀眼的火星一一消失了。面前那一剑的“平湖水破”
尚未收势,左侧太阳穴又一剑飞来,使的是“吹万”
剑法中的一招“万窍生风”
。这一剑来势极猛,犹如劲风穿林,剑刃不偏不倚,刚好能够割过殷九的眼珠子。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的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师父小心!”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观战,谁也没发现万川什么时候混入了人群中。这时听他叫喊,纷纷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02
万川刚刚一挤进人群,正看到师父和掌门酣战。他见掌门出招步步紧逼,而师父却只守不攻,心中着实捏着把汗。他并不知道殷九非是无力进攻,而只是趁着防守的间隙掂掇着如何救人,因此看到那一剑“万窍生风”
马上便要割瞎师父的双眼,再也忍不住喊出了声。
殷九听见万川的声音,心中着实又惊又喜。千钧一发之际,他急用双指钳紧谭殊迎面刺来的剑,又捏着它格开了左侧太阳穴那边飞来的剑。只听“铮”
得一声,两剑相交,谭殊的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殷九得个空隙,便冲着人群喊:“川儿,快走,山下等我!”
万川听说,兀自望着殷九不肯独自离去。殷九见他不动,又一声大喊:“还不快走!”
万川无法,只得慌忙便跑。
谭殊见上官万川从石室中逃了出来,心中惊怒交加。半个月前,万川无意间将葛雄打成重伤,谭殊那时听前来禀报的弟子将情况一说,立时便察觉到他所使的咒术十分古怪邪门,根本不是名门正派的路数。那种一出手就直取人性命的狠辣邪术,倒是与魔教颇有几分相似。只当时他并未亲眼看到,所以不能妄下结论。何况,万川身份特殊,如无真凭实据就贸然处置,必然会得罪上官家。因此事发之后,谭殊只是下令将他暂时关在了清规堂,并没有立刻发落。可是今日,他亲耳听见万川喊殷九为“师父”
,心中便再无疑虑。见他转身要逃,便喝令众弟子道:“抓住他!”
殷九怒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何苦要为难一个孩子?”
谭殊冷笑道:“魔教妖孽既然自投罗网都上了不归山,今天就一个也别想走!”
众弟子素日都喜欢万川性情率真,也都厌恶葛雄专横跋扈。万川教训了葛雄之后,众弟子嘴上不说,可人人心中称快。如今,掌门命令他们抓住万川,他们虽然不能抗命,可也不过是虚应故事。万川跑到哪里,他们只设法截住去路而已,并无一人下死手阻击。
殷九见万川被众人所困,抽身便要上前解救。谁知谭殊将手中长剑一横,死死封住了殷九的去路。紧接着,一左一右两柄剑,又划着圈疾速朝他逼来。这三招并不高明,已不似先前那般凌厉,可却足以将殷九绊在原地,使之无暇他顾。殷九一一化解了谭殊的出招,马上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低声咒骂道:“好难缠的臭道士!”
说话间,眼看万川已经被十几个不归山弟子擒住。他心中一急,钳住一把正向自己左眼刺来的剑,食指与中指施力一铰,那长剑应声而断。可那长剑来势迅猛,剑尖虽断而速度却不减,殷九急忙偏过脸去,那断掉的剑尖便擦着他的睫毛射了出去。殷九心下一凛,暗呼“好险!”
倘或那剑尖偏了毫厘,又或者他闪躲晚了刹那,自己的左眼恐怕就只剩下个血窟窿了。
殷九半截断剑捏在手里,想也不想便朝擒着万川的几名道士扬手一掷。谁也没看清那剑是如何飞来,只听几声惨呼之下,数名弟子已经倒在了地上,而那断剑已经插进了一块山石里兀自狂颠乱颤,众人的血顺着剑身源源地不断淌进了干涸的石缝中。
谭殊眼睁睁看着数名弟子一个个死在剑下,自己却来不及出手阻止,只得颤声道:“好歹毒的手段!”
殷九这时早已杀起了性,被十几年来的安定生活深深埋藏的仇恨,迅速破土而出,如灾一般滋长蔓延,牢牢缠住了他的心智。他狞笑道:“更歹毒的手段你还没见过。速叫他们把人放了,否则我屠尽这山上的一切活物!”
刚刚擒住万川的几名弟子倒毙之后,其他弟子立即惊叫着也扑了上来。他们眼见同伴横尸就地,本来还对万川手下留情,这时也把这笔血债算在了他的头上。有的弟子剑已出鞘,就等着掌门一声令下,他们好一拥而上为同门师兄弟报仇。万川本想大喊“师父救命”
,可一听殷九这话头不对,便知他并非随口说说,心想只要自己这么一喊,就连这些师兄弟的性命恐怕也难保了,于是忙住了口。转而对拦在自己面前的几名怒目圆睁的弟子悄声央求道:“几位师兄,求你们放我走吧。再这么下去,你们也会有危险。”
那几名弟早就昏了头,这个当口哪里又有灵心慧性去领万川的好意,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退意,反而被激得又羞又怒。领头的一声冷笑,道:“你也未免口气忒大了点!”
又转过头对众人朗声道:“今日若不杀他,咱们不归山的弟子成了什么?!”
话未说完,一片杀声四起,原先没有拔剑的,也都“铮铮铮”
地拔出剑来。
殷九方要再对那群弟子出手,谭殊却故技重施。虽然他三把长剑现已剩下两把,可刚好够他左手使一门“水天”
剑法,右手使一门“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