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类情韵我们都能在周作人的散文中寻见清晰的影子,而其中给我们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掩卷之后的哀感余绪缱绻流转而挥之不去。
对于“物哀”
,叶渭渠先生认为“物哀”
的思想结构是重层的,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对人的感动,以男女恋情的哀感最为突出,第二个层次是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对人情世态包括“天下大事”
的咏叹上。第三个层次是对自然物的感动,尤其是季节带来的无常感,即对自然美的动心。”
知堂先生的散文在对以上三个层面“物”
的感动书写之下,更有“哀”
之情的抒。他或悲哀,怜悯,愤懑或愉快,亲爱,同情。将“物哀”
之情挖掘入至情至理之处。
物哀论
日本的诗歌多是短歌,日本的音乐旋律单调,日本的舞蹈动作缓慢,日本的绘画很少追求浓艳的色彩……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物哀”
情结造成的,你相信吗?
什么是物哀?“物”
指自然万物,“哀”
即悲哀,睹物伤情、物我同悲是物哀的最直观的理解。中国古诗词中有一些诗句,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无边落木萧萧下”
、“昨夜星辰昨夜风”
、“平林漠漠烟如织”
……都表达了因自然景物而诱的一种哀伤情绪,与日本的“物哀”
十分类似。然而这样理解并不全面。
物哀的含义比悲哀广。叶渭渠指出:“‘物哀’除了作为悲哀、悲伤、悲惨的解释外,还包括哀怜、同情、感动、壮美的意思。”
“在美的形态上‘哀’已经不是悲哀的同义语,因而本居宣长(十七世纪日本学者)将这种‘哀’的感动称作‘物哀’。”
“对日本文艺中的‘物哀美’,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悲哀美’。悲哀只是‘物哀’中的一种情绪,而这种情绪所包含的同情,意味着对他人悲哀的共鸣,乃至对世相悲哀的共鸣。”
杨薇指出:“所谓的‘物哀美’即指喜怒哀乐的种种感动和体验,其所展现的是一种哀婉凄清的美感世界。”
林林说:“物哀包括对人的感动、对自然的感动和对世相的感动三个层次的结构。”
在不同的层次里,物哀可能是悲哀的消解、越或深化。
物哀比悲哀恬淡。恬淡到什么地步?恬淡到“静寂”
、“闲寂”
甚至“空寂”
的地步。川端康成写《伊豆的舞女》,其中“大学生‘我’与舞女两人邂逅之后,自始至终谁也没有向对方倾吐一句爱慕的话,而彼此对对方的感情又都处于似觉察又非觉察之间。作者有意识地将似爱情而又非爱情的情感色调淡化、‘物哀’化。”
叶渭渠说:“物哀作为日本美的先驱,在其展过程中,自然地形成‘哀’中所蕴含的静寂美的特殊性格,成为‘空寂’的美的底流。”
物哀的表现形式若十分强烈,那它就是“悲哀”
而不是“物哀”
了。
物哀是一种审美意识。川端康成多次强调:“平安朝的‘物哀’成为日本美的源流。”
“悲与美是相通的。”
他写《伊豆的舞女》时,把主人公“两人的悲从属于美,又使美制约着悲,淡淡的悲与真实的美交融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悲哀美的抒情世界”
。叶渭渠指出:“‘物哀’、‘空寂’和‘闲寂’这三种精神相通的特殊形态的艺术美,大大地拓展了日本民族固有的美意识及其表现出来的艺术深度。……日本人对这些特殊美的感受和趣味是相当普遍的,不局限于文学艺术,而是及于生活的各个层面。”
“日本国民性的特点……更爱残月、更爱初绽的蓓蕾和散落的花瓣儿,因为他们认为残月、花蕾、花落中潜藏着一种令人怜惜的哀愁情绪,会增加美感。这种无常的哀感和无常的美感,正是日本人的“物哀美”
的真髓。”
物哀是一种生死观。其主体追求“瞬间美”
,不惜在美的瞬间“求得永恒的静寂”
。川端康成既认为“物哀成为日本美的源流”
,也“认为死是最高的艺术,是美的一种表现。……认为艺术的极致就是死灭”
。叶渭渠更指出:“日本人的美意识中存在着一种‘瞬间美’的理念,即赞美‘美之短暂’。”
古代日本人“更以樱花自比,将那‘瞬间美’的观念转变为视自杀为人生之极点的行为。他们的殉死,其意义也在于追求瞬间的生命的闪光,企图在死灭中求得永恒的静寂”
。因此,追求生命的一瞬闪光,是物哀的重要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