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堵住天下士子的口舌,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周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哀家累了,慈烺好生招待老师,本宫先回了”
说着即起身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离开。这边送走皇后娘娘,几个皇子明显活泼了许多,永王和定王还小,只顾玩耍,只有太子问这问那,恨不得现在就去天津看看,吴伟业也是无可奈何,谁不想看神迹呢?只是孩子比他们这些成年人更直接而已,所以吴伟业也不阻止,连他这样的大人都日思夜想挥之不去,更何况一个正在求知的孩子呢。
从东宫出来,吴伟业蓦然发现自己的内衣都湿了,自从高中会试榜眼以来,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么紧张,这么无知,太子问的问题大部分无从回答,自己曾经为屈居榜眼而暗自不服气,可去了一趟临清和天津,突然发现很多东西圣人的书本里找不到无法解释,原有的认知被莫名打乱,光说格物致知只是推脱,钢铁巨车如何走动,雪亮的光线从何而来,盒子里为何能传出人声,这些都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问出来问题,他难以回答,作为大明最高学问机构的翰林院都不知道,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明白?难道圣人的教诲有缺漏的地方?或者是自己遗漏了圣人某些关节?又或是圣人并不全然都对?这些念头一冒出来,吴伟业感觉自己浑身又开始冒汗了,他是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杨嗣昌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先遣团,从挖壕沟,到砍伐树木,建立营地,再到几千民工的吃喝拉撒,工钱发放,每一样都让他自叹不如,大明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效率,而且官府兴建工程能管吃饭就算是好官府了,服徭役完全不给钱的,而这后世神兵好像钱用不完似的,好几次看到老百姓不敢拿钱,硬塞给他们,要磕头道谢,却总是被神兵拦住,或者避开,他百思不得其解,问身边的髙师成,“百姓服徭役,只得温饱即可,为何还要给如此高赏钱?”
髙师成知道这就是古人和现代人思维误区所在,“若只求温饱,则缺少美好希望,付出劳动就应该得到回报,若是人人只要安心做工务农即能养家糊口,小康有望,则天下太平矣,而钱到他们手上,自然需要建房租屋,添置家具,买东买西,就会促进地方经济和税收,也就是说百姓手中钱粮越多,则地方越富有,国家税收越充盈,此乃良性循环”
();() “良性循环?”
现代的新名词,古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但那个意思还是听明白了,官府做工程给钱,百姓做工挣钱,挣的钱再去购买日常用品,官府再从中收税,不知不觉中商税的理念就解释清楚了,还不让古人发觉是商税,髙师成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说明机会,“此就是后世税收的基本,那国家收来的税又用于何处呢?用于国家军队的训练发饷,用于城池的修复,水利疏通,用于道路建设,开发荒地,建立村落,用于开矿,更多工程,用于农田耕作,鼓励农桑,还有官员的俸禄,学堂的扩建等等,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耳”
髙师成早编好了有关税收的说辞,目的就要让古人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对商税的看法,尤其象杨嗣昌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皇帝目前最信任的大臣,若是他的思想改变,则会影响一大批大明官僚。
果然,他的一番说法,引起了杨嗣昌的兴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为何我朝几次增税均不如意,百姓抗争,百官反对,难道后世就无人反对?”
髙师成知道说到点子上来了,笑了起来,“大明所收之税何来?每次都是从一文不名的农户手中收,大明百姓屡遭战火,农田产出又低,地主盘剥,官府服役亦不给钱,那他们哪来的钱粮交税?所谓官逼之民反之,无路可走自然就会铤而走险,故大明流寇几次死灰复燃,皆是这个道理”
“杨某也知道此中关节,只是若不收税,国家用度何在?后世难道就不收他们的税?”
“杨大人所言极是,税是一定要收的,只是看收谁的税,后世绝不会收贫苦农户的税,就是说农税已废,相反农户种田国家还给补偿,贫困之户予以扶持救济,而只收富户之税,海贸之税及采矿等税”
“高将军你是说后世不收农税?只收富户的税?天下哪来那么多富户啊?这可是多大一笔税收,当真不可思议”
杨嗣昌张大了嘴巴,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不收农民税的社会是什么样子,“那后世国家税收一定很少吧?”
“不,杨大人,后世国家每年税收至少在价值几百万万两银子以上”
“几百万万两?以上?”
杨嗣昌被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那得多少钱?十几个大明的国库都装不下,他望着远处一大群休息的民工围着挖机顶礼膜拜的样子,陷入了沉思,后是真的不收那些苦哈哈的税银?以神兵所做作为,没必要欺骗他,那就是真的了“那后世朝廷就不怕人说,盘剥民脂民膏,或者与民争利?”
髙师成知道这是大明人的症结所在,被一群利益集团道德绑架,搞得财政入不敷出,“非也,此所谓收富户之钱来为贫民服务,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后达到人人富裕的境界”
“劫富济贫?那那些富户就不反抗?能心甘情愿出钱?”
杨嗣昌还是不相信,大明以前稍微收点矿税商税,马上都会引起士绅阶层滔天大浪,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难道后世有更好的办法?
“杨大人问得好,后世事事皆以法办事,任何人都必须遵守,士绅也好地主也好商户也好都必须依法而行,高官显贵概莫例外”
“那岂不是酷吏横行,有鱼肉百姓之嫌?”
杨嗣昌是豁出去了,即使冲撞神兵也要问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绝大多数人都是守法的,事事依法来办,那事事就规范,没有特权,也不会有差别,自然人人信服,只有极少数人偷鸡摸狗,必然也会被依法判罚,都是公来公去,没有私下交易,那岂不是更公正更公平?”
“更公正?更公平?”
杨嗣昌这个古人一时转不过弯来,完全没有私下交易?他是从来都不敢想的,大明哪件事情不需要官绅私下商量好了办?当然要想让古人完全理解现代公平社会理念,那是痴人说梦,但髙师成要的是,让他们这些大明举足轻重的人物感兴趣,可以慢慢理解,最后多少能应用一些现代的做法,这样整个大明才有希望,所以并不着急,只要塘沽口岸建成,以现代经营理念运转,以事实说话,这些大明最上层的人绝对会有所触动,现在只要有个映象就可以了。
“杨大人,此事恐一时难以理解,不如待以后我等建成再细细观察,你看有人来找了我们了”
髙师成指着两个跑过来的士兵说道,的确,远处两个士兵飞奔而来,到髙师成跟前没顾得上敬礼,拉着髙师成就走,髙师成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出事了,那士兵边走边说“高参谋,首长叫我来找你,让你赶快回去,营地现在开始戒严”
一听这话髙师成明白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杨嗣昌见两个神兵拉住高赞画就走,行色匆匆,明白一定有事发生了,也加快脚步跟在后面小跑着来到先遣团营地,此刻先遣团营地岗哨增多,人人蒙面,戒备森严,可以看出每个人都很紧张,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难道建奴又打来了?还是皇帝下圣旨真的准备清剿神兵?他心中在打鼓,要是皇帝真的发昏,发来圣旨硬要他们会师决战,那十有八九大明精锐从此灰飞烟灭,所以杨嗣昌内心比任何人都焦急,不知不觉中冷汗都下来了,明明前天有廷寄说首辅大人和曹公公负责与神兵商议,难道这么快皇上就变心了?他小跑着跟上髙师成,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