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奐扭過頭,正好看見一個穿黑夾克,戴墨鏡的青年正大步流星往裡面走,身後跟著的經紀人被攔在門外面,跟片場的工作人員爭執。
秦奐不認識對方,但隱約從他的身形輪廓中琢磨出了一點熟悉感。
身邊候場的小演員低低抽了口氣:「……凌奕?」
「他怎麼來了?」
候場區一時有些隱約的躁動,工作人員提著餐盒從門口進來,告知試戲在一個小時後開始,讓他們可以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圍城》劇組財大氣粗,連試戲人員都餐食都安排到位,可以說相當會做人。
但現場來試戲的都不圖這一餐吃食,只關心什麼時候能見到那位神龍不見尾的寧導,一時紛紛圍上去問七問八,連剛剛發生的小插曲都拋在了腦後。
秦奐倒是淡定得很,鎮靜地問工作人員要了雙一次性筷子,掰開在位子上安靜地吃起來,讓旁邊坐立不安的小演員多看了好幾眼。
候場的演員在候場區等了三個多小時,看到來試戲的人無一不是惴惴不安,唯有他身邊這位黑色口罩的兄弟鎮定得很,開場前一個小時,甚至開始事不關己地吃盒飯。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於沒忍住,主動上去搭話:「兄弟,你……感覺怎麼樣啊?」
秦奐舉著筷子稍微一頓,以為他是在問盒飯,懶洋洋地分給他一個眼神:「還行,挺豐盛?」
對方頗有幾分無語:「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不緊張嗎?」
他瞟了眼門口的方向,剛才那個女經紀人還站在那沒走,於是壓低了聲音:「凌奕都來了哎,這競爭該有多激烈啊。」
秦奐神情淡淡地咽了口飯菜,剛想問凌奕是誰。出口前一秒動了動腦子,隱約從記憶中翻出一個現象級的男團名字,凌奕好像是裡面的c。
於是他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小演員開始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估計揣測著他是不是哪家大廠的王牌人,已經找好了門路能直接保送進組,連凌奕都不需要放在眼裡。
他捧著臉,有點蔫蔫的:「早知道大佬這麼多,我就不被我經紀人忽悠來了,你知道凌奕的粉絲有多少嗎,這結果都不用看了吧。」
秦奐吃飯的度很快,三兩下解決完一份盒飯,又把盒子蓋上了。
他沒應對方的話,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沒必要。
小演員看他拎著塑膠袋站起身,顯然有點詫異:「你去哪啊?馬上要叫號了都。」
「裡面太悶了。」秦奐瞥他一眼,「我去把垃圾扔了。」
他身上仍掛著身份牌,出門的時候工作人員並沒有攔他,只是帶點兒深究地看了他一眼。
凌奕的經紀人還在門口站著,臉色很難看,不知道是不是跟片場的人員起了衝突。
秦奐走過的時候,隱約聽到不大不小的傳過來一聲:「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行就去問你們寧導,看他同不同意……」
秦奐拿舌頭抵著齒列,沒什麼情緒地移開目光。
凌奕進門之後就沒坐下,兜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餘光瞟見隔壁《圍城》片場走出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女經紀人見到他的眼神像看見了一塊香餑餑,語氣都熱情熟稔許多,立刻迎上去打招呼:「周助理,之前沒和您聯繫……」
後面的事情他沒再關注。
整座影視城的空氣像是一池黏得能起泡的液體,浸得他透不過氣,坐久了便開始冷汗涔涔。
他像小時候翻牆出校的壞學生,踩著地上咯吱咯吱響的落葉,把盒飯扔進垃圾桶之後兀自躲了個清閒。
剛過了飯點,路上沒什麼人。
來找日工的群演下戲各自領了盒飯,三三兩兩蹲在片場各處,匆忙扒拉著兩菜一湯。
秦奐掃過他們,像是審視自己過去每一天的生活——滿身沾著戲場帶下的灰和泥,坐在街頭壩子上,在浮著零星幾片菜葉子的湯里努力撈肉沫,偶爾看到幾個四五線明星,帶著撐傘擦汗和遞水的助理,前呼後喝,頤指氣使。
保姆車帶起的車尾氣噴在群演們畫著髒污的臉上,但是沒有誰會在意——那些人捧著冷掉的盒飯,每張臉上都露出那種相似的、心馳神往的夢幻表情。
他們大口呼吸著,眼神近乎貪婪。
那就是紅的味道,紅的感覺嗎。
秦奐自詡是個俗人,走上這條歪門邪道雖然不是出於本意,但他早在泥地里打滾,磋磨掉最後一點自尊心所剩的稜角之後,就沒了那點心高氣兒,只餘下一口不倫不類的硬氣,打斷腿仍帶著一點兒皮粘連著,不肯服輸。
但他本質上也不是什麼好人,為達目的也不會挑揀手段——不然也不會和孫哥這種渣滓混在一塊兒。
畢竟,誰不想紅。誰沒有做過一飛沖天,手捧獎盃前呼後擁的夢。
秦奐舔了下後槽牙,稍微有點犯菸癮。
身上沒帶糖,他無意識搓了一下指尖,翻出兜里已經用得屏幕磨損的手機,在網上搜了搜寧策的名字。
意料之中,某科上有這位年輕大導專門的一頁履歷,上面列的獎項從第一頁劃到最後一頁,滿滿當當,堪稱年少有為的典範。
秦奐從頭滑到了腳,眼神在底下的配圖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張紅毯照,主人公並沒有看向鏡頭,約莫是入場的時候娛記站在路諵凨邊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