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若是娘家护短强硬,小妹再帮个忙,您出这个府却也不难。
“可您的父亲最是规矩,李家从无再蘸之妇。兰哥儿已经懂事,让大嫂放弃这个孩子更无可能。
“所以您看,您已是一辈子注定留在这个家里,那您就注定一辈子是二房的儿媳妇。
“那我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黛玉笑着用两只手撑着腮,戏谑着看向李纨,“所以大嫂有这个功夫,不如用心在兰哥儿身上,真的不用浪费时间来结好我这个外人了!”
李纨早在黛玉提到她父亲的时候便如遭雷击,待听到一辈子注定是二房的人时,已经脸色煞白,最后摇摇晃晃起了身:
“如此,告辞。”
竟连探春都不再管,失魂落魄地踉跄走了出去。屋里人只听外头她的丫头素云轻声惊呼:“奶奶,您这是?”
“走罢,回家。”
李纨的声音毫无生意。
“林姐姐好口才,三言两语就打去了大嫂的妄想,”
探春神情有些冰冷,“和希望。”
“这世上之人,妄念最多。能打去一些,便能清醒一些。人总要清醒,才活得下去。”
林黛玉抬头看向探春,“三妹妹来找我作什么呢?”
“我刚才去看宝玉,麝月给了我这个,说是昨儿夜里念过一回,早上起来录的。”
探春把那张写着“花落人亡两不知”
的纸递了过去,“我看这格局,断乎不是二哥哥能有的,只怕是你做的吧?”
黛玉捏着那张纸,尾指轻颤。
这是她前世所作“葬花吟”
。
可是这一世,她不仅没有做这诗,她连葬花这一举动,都死死地埋在了灵台深处。
前世寄托在百花上的那种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无奈绝望伤痛呐喊,这一世,她再不会有了。
她会一点一点地迈步出去,把自己想要的,都拿过来,就好。
只是,宝玉怎么会知道这几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他对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
忽然想到刚才王熙凤告诉自己的宝玉那句祝愿,“前程远大”
……
林黛玉心头狠狠一跳!
“林姐姐?”
林黛玉闭了闭眼,再睁开,露出一丝温婉笑容:“你从怡红院来,宝玉怎样了?”
“他睡着,我们没见着。但是听麝月说,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探春说道。
黛玉恍惚了一下,垂眸下去,把那张纸轻轻地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掖进袖口,口中轻声道:
“早年间,我那西席贾老师,就是宝玉最厌的那个贾化贾雨村,他曾经有过一个言论。他说……
“天地初开,气分正邪。此气赋人,忠孝奸恶。如今世间清平,正气比比皆是,邪气无处藏身。二气相遇必相博,搏击泄露之气必赋人,得赋者在上不能成仁人君子,在下者不能为大凶大恶。
“然而其聪俊灵秀,在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在万人之下。在公侯富贵人家,为情痴情种,在诗书清贫人家,为逸士高人,在薄祚寒门,则为奇优名倡。
“他说,宝玉便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