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管事看到二当家出现在后坡,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咽了咽唾沫,握了握拳头,赶紧上前问候。
一炷香后,二当家的面向众人端坐在一张檀木大椅上,他已经听完了厨房的人关于今早厨房失窃的各色说辞。
柳青青从稻草堆缝隙里望过去,只见这位二当家看上去约莫四旬的样子,瘦长脸,肃着一张脸,穿一身蓝色长袍。
若不是他右边耳朵到后颈有一块三寸长的伤疤,只看这通身的气派,或许还会以为他是哪家学堂的夫子或者是熟读诗书的秀才老爷呢!
不过柳青青不知道的是,二当家也确实勉强能算一个读书人,他年轻时上过学堂,读过些书,能写会算,尤其擅长算术。寨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尊敬他,大当家的对他尤其看着,倚为左膀右臂,所以让他管着寨子里的银钱、账册和采买。
二当家御下相比其他当家的要温和一些,但前提是没有事情犯到他手里。否则不管事情大小,就是一顿板子,板子打得多,也是要人命的。寨子里的好事者私下偷偷给打人的棍棒取了个雅号,曰“二先生板子”
。
此时,二当家的手里攥着两颗光滑的石头珠子,慢慢地盘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沉着声道,“既然孙三说昨天清点了食材,也有人证明,再加上杜大娘是亥时离开的厨房,那么食材就是在那之后丢失的。不管是你们在场的这些人监守自盗还是寨子里其他人偷的,一晚上的功夫,那么多食材想来也吃不完。今天没有船外出,食材就应该还在寨子里。”
“李大,你拿我的令牌,先把在厨房做事的这些人家里搜一遍。”
二当家从袖袋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站在他左侧的护卫队头目。
柳青青看到那块令牌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脑海中浮过好几个念头,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观望。
这些水匪寨子里的护卫队昨天晚上值了一宿的夜,精疲力尽,本来打算用完饭食早点去歇息。没想到他们这个月的口粮莫名被偷,这会儿饥肠辘辘还要去奔波做事,心中怒火直冒,一个个臭着张脸。
小头目嘴上应和着,弯腰恭敬地从二当家手中接过令牌,转身就摆着脸点了几名护卫,带着人急匆匆的走了。
柳青青昨晚听杜大娘的璧角,知道匪寨在二当家的管理下,对于吃食方面管理得格外严格和细致,不然她也不会想着从这方面着手。
寨子里,除了七位当家的、几个重要的管事和零星的几个受重视的队长,他们的吃食不定外。其他人都是按照每户男女老少人丁几口、上何种工以及“外出干活”
等几项表现,来放每个月的口粮肉蛋。有时候寨子里的收益不好,还会按旬、按日。
这个水匪的寨子是建在湖深处的一个洲上,名叫牛角洲,洲上耕地面积有限,而且属于寨子的共同财产,秋收粮食入仓后,再统一下去。
最重要的是,牛角洲其实是一个极大的湖心岛,环水的三面都是山石,不能出入,只有渡口一个地方能停船。寨子里对人员的外出又有规矩,所以一般的情况下,没人能私下外出去买粮食。
“这样,家家户户每次领了什么口粮都有登记,如果有哪户人家口粮比自己家应有的数目多,那就是小偷没跑了。”
想着厨房失窃因为自己管理得当,马上就能查出来,二当家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护卫队去寨子中搜查,正好是寨子里吃早食的时候,有在外溜达的闲汉看到,待知道了缘由,顿时散开奔走相告,很快整个寨子就感觉沸腾了一般,十分热闹喧嚣。
要知道,寨子里的老少青壮们被困在州岛上,相当于与世隔绝。除了偶尔能外出“干活”
、或训练、或种田、或聊天打屁,那真的是没什么事情可做。
别说看到猫狗打架都要闲谈几句,现在生了“大厨房失窃”
的奇事,这可是寨子里开天辟地头一回。众人当然按捺不住来看热闹,甚至有人一直跟着护卫队的人东家翻西家找的。
有些邻居听得是来查自家隔壁口粮的情况,好家伙,直接开口就报明细。于是在一帮“热心好邻居”
的协助下,小头目都不用看册子了,一家一户清查得飞快。
……
午时,秋日的阳光有些热烈,还没找到小偷,二当家的心烦气闷正想要火,杜大郎和一大筐食材就被带到了厨房前的空地上。
“二当家的,我等在杜大娘家找到了一大筐食材,根据册子上的记录,这些食材都是出规定的。”
二当家的听完,坐直了身体,挥手示意手下退下,然后看向杜大郎,“大郎啊,说说看,这些食材你是如何偷的啊?”
杜大郎这会儿被带到厨房前,人还是没睡醒的样子。他昨天守了夜,早上回来闷头就睡。护卫队的人闯进杜家的院子,又直接冲进厨房,叮叮当当的一顿翻找,他还在床上打鼾。
见杜大郎呆呆的不回答二当家的话,站在他身后的水匪一脚就往杜大郎膝盖踢去,杜大郎脚一软,人就跌跪在地上。水匪凶着脸,扯着杜大郎的一条胳膊压在他后背上,厉声道,“憨货,二当家的问你话呢,还不老实交代?”
还不等杜大郎开口,柳青青就看到杜大娘“嗷”
的一声朝着她儿子扑过去,对着那护卫一顿乱抓,护卫对这杜大郎动手十分利索,面对着杜大娘的王八拳,招架不住松了手,于是杜大娘成功的把儿子抢回了身边抱住,然后母子俩竟然抱头大哭起来。
二当家的正听着小头目回禀其它情况,眼见着母子俩哭闹起来,淡淡的开了口,“够了,杜嫂子,消停些吧!先前你说没有偷,好,我姑且相信了,现在你家有这么多的食材,你怎么解释?”
二当家的声音其实并不是特别大,但是他一开口,众人都听到了,说话的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杜大娘。
她可以在小孙管事面前撒泼打滚,但面对着二当家,不敢。杜大娘放开了她儿子,摸了摸脸上不存在的泪水,老老实实地跪着。
杜大娘跪着是跪着,可却不敢承认偷窃这样的大事,于是嘴里直喊冤,
“回二当家的,我每个月在厨房上工,有工钱,再加上值夜的贴补。另外我儿干活也十分得力,六当家的有时候还会给我们一些赏赐。所以我们家每月分得的一些细粮和肉蛋实际上比常人多些,我除了偶尔做些给我儿补身子,剩下的都会留着,这留着留着,可不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