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五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沂没说话,但以魏五这么多年的经验,立刻看出来这是太子不高兴了,魏五当下不敢再拖拉,赶紧说道“其实是长兴侯府的事,和他们家五姑娘有点关系。”
“楚锦瑶”
秦沂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停下动作,问道,“她怎么了”
太子连这位五姑娘的闺名都知道魏五越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不再迟疑,把苏父苏母闹事、苏慧求助、楚老夫人带着全家去郡王府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秦沂越听神色越冷,等最后听到楚老夫人和郡王府时候闹得不欢而散,早早就回了府之后,秦沂身周三尺几乎能冻出冰来。“他们倒好大的胆子。”
魏五拿不准太子爷说的这个“他们”
是指林家,楚家,还是苏家那对夫妇,于是只好垂头不言,免得说错话。秦沂停了一会,深吸了口气,拿起茶盏给自己压火“林家他们最后怎么说”
“昨日我收到犬子飞鸽传来的消息,信上说,林家老王妃有意让五姑娘给世子做侧妃,她们”
魏五还没说完,猛地听到一声瓷器炸裂的声音。魏五偷偷抬眼去看,现秦沂的脸色阴沉的吓人,名贵的霁蓝瓷杯磕在桌上,仔细看蓝釉上有一道竖立的裂纹,竟然被秦沂生生捏碎了。
秦沂松手,刚刚看着还整齐的瓷杯顿时四分五裂,哗啦一声摔到地上。
魏五不敢说话,但是看着碎瓷片上点点血迹,又不敢不问“殿下,您的手”
“没事。”
秦沂止住了想要上前来给他包扎手的太监,依然抬头看着魏五,“这事当真”
“当真。”
“楚家人怎么说”
“奴婢走时,长兴侯府还没有表态。昨日的飞鸽传信上,只说了郡王府意图让楚五姑娘做妾,侯府的态度没有提到。”
魏五看着秦沂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应该还没答应。”
秦沂冷笑一声“算他们识趣,若他们真敢答应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魏五低着头,不敢往下想太子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秦沂挥手道“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是。”
魏五和小林子退下,出门时,小林子轻手轻脚地合上帐篷。
帐篷合上后,大帐里顿时暗了下来,关门时从外面旋进来一阵风,将烛台的火焰吹得上下跳动。秦沂眼睛盯着烛火,良久失神。
他曾经答应过自己,让楚锦瑶这一辈子活的安心。官场的事有他照看,楚锦瑶只需要做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闺阁千金,日后成为一个官宦太太,一辈子夫婿官途亨顺,儿子平步青云。她就这样养尊处优,糊里糊涂又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
他曾满心以为自己能做到。
可是事实却让秦沂说不出话来,他甚至都不敢面对这件事。
他是东宫太子,他是军中主心骨,他有太多的家国大义要考虑,所以不知不觉间,他便疏忽了自己曾经誓要保护的那个人。出击鞑靼,对抗皇弟,周旋朝中势力,远远地遥控京中局势,他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而楚锦瑶被人诬赖名声、牟图财产时,他不知道,楚锦瑶被逼着做侧室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秦沂简直感到后怕,若不是魏五赶来禀报,他会放任这些人,酿下何等大错
秦沂一个人在帐篷里坐了很久,他想了很多,最后,他开口唤道“来人,备墨。”
紫禁城里,金狮怒目,蟠龙舞爪,朱服紫缨的朝官们低着头,肃穆又匆忙地在汉白玉石阶上穿梭。
宫内东庑南文渊阁外,人员来往越规整频繁。从外面看这实在是一个所不起眼的小房子,然而出入这里的人,无不脸带自豪。原因无他,盖是因为这里便是内阁办公之所,是天底下文人的最高理想。
范正英一路走来,路上所见之人无不恭敬地停下,双手拱起,一脸笑意地唤道“范辅。”
辅代天子批红,时常随侍皇帝身边,可以说是历代文人能走到的最高的地方,乃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范正英年过六旬,但是这个年龄对于内阁来说还很年轻,尤其他还是文渊阁大学士。范正英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他生性谨慎,走在路上遇到人问好,不论亲疏远近,他总会停下来点头笑一笑。可是今日范正英顾不得了,他几乎是一路跑着走向文渊阁。
路上问好的官员见了,无不惊奇万分。范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紧不慢的,即便冬至大朝贺也慢悠慢悠,什么时候见他快走过两步今日生了什么,竟然能让范辅这样着急
旁边一个官员低声提醒“似乎是太子来信了。”
官员一愣,随即掩饰不住地雀跃起来“殿下终于肯回来了”
对方高深莫测地摇头“这就只有范辅知道了。”
范正英赶到文渊阁后,刚进门就问道“太子来信了信在哪儿”
其他人连忙把信件呈给范正英,范正英真是自家孙子成亲都没有这样着急过,他匆匆忙忙接过来看,等扫完之后,不可置信地说道“太子竟然让皇上给他赐婚,册封太子妃”
乾清宫内,皇帝也很是奇怪“他一年不写一封信回来,这就罢了,冷不丁来一封信,竟然还是让朕给他赐婚”
当然了,秦沂在信中可没说让皇帝“赐”
婚,他说的是“即册封长兴侯府第五女,楚氏锦瑶为皇太子正妃。”
百里之外的京城因为秦沂的一封信而天翻地覆,而大同城内,秦沂依次给皇帝、辅、东宫詹士送信之后,自己则变的轻松闲适起来,连这些天心中隐隐的焦躁也一扫而空。与其说是侧妃的事逼着他表态,不如说是怀陵郡王府的做法,终于给了他一个横刀截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