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江宁破天荒的九点半才上班,迟到了足足一个小时。本来没人注意到院坝里的人影,只是食堂师傅一声粗嗓门招呼再接着几句揶揄调侃,让二楼四个办公室里那些个仅半数到岗人员,差不多都知道江副乡长因昨晚喝醉今儿起床晚了。
眼睛略显浮肿的副乡长径直来到社服办,一屁股坐在许莲的空座位上,双手搁在椅子扶手上,呵呵笑道“老苏,看这个架势,许大姐只怕二月底才来上班哇?”
社服办主任避而不答,瞧着副乡长那张纵酒过度的白皙脸庞,笑着问道“哟,您脸上伤疤已痊愈,似乎看不到痕迹呢,听许支书说,年前您去过毛桃村,离开时都快下午五点了,我们猜想,您摔下山崖了,对吧?”
江宁下意识地摸摸左脸,嘿嘿干笑两声,眼神幽怨道“咋?你几爷子没啥聊我干啥?看笑话哇?哎呀,这有啥嘛,谁不是农村长大的?谁没摔过跤呢?”
坐在一旁翻看资料的罗新文接过话茬,含笑道“小江乡长,既然你也是农村娃儿,晓得皮肤擦伤用啥药最管用?”
江宁确实不知道,就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罗新文咧嘴作笑,玩味道“你问苏主任啊,他经验丰富,每次被山蜂蛰了或摔着脚踝了,很快就恢复如常。”
年轻人扭头朝着社服办主任,一副诚恳求教的样子。
苏越战紧抿嘴唇,张大鼻孔陡然出喷气响声,黝黑老脸上泛起红晕,估计憋得恼火。
年轻人随即醒悟自己被这两个老家伙摆了一道,终因年少多好奇,还是厚着脸皮问道“老苏,啥方子这么神奇?说说嘛,下次我也照办。”
堪比老狐狸还狡猾的中年老油子苏越战一本正经说道“根据医学常识,但凡外伤,皆会损伤软组织。软组织富含毛细血管,一旦被损,势必充血红肿。您应该晓得社,只要动手术,就必须先进行消炎处理,否则容易引起大出血甚至感染。”
江宁若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就对方满口医道深信不疑,追问道“然后呢?”
与苏越战配合多年堪称默契的罗新文面露诡异神色,快抢答道“所以,乡里医疗条件有限,只能采取土办法,以奶水热敷软组织,保证当天就好。人家苏主任去年钻油菜地时被蜜蜂蛰了,当时脸上肿起这么大个红包,找人热敷后,很快就消了肿。”
这家伙举起双手,比划出碗口那么大的圆圈。
江宁一时脑子不够用,脱口而出“啥奶水这么神奇?多少度的奶水才合适热敷呢?”
苏越战缓声道“人奶呗,三十五六度最佳。”
“我靠!”
年轻人顿时醒悟,随即满脸通红,一会儿指着这个,一会儿指着那个,气得大骂“你两个狗日的家伙,一个头上长疮,一个脚板流脓,简直坏透底了,成天满肚子男盗女娼,不晓得祸害过多少良家妇女!”
两位中年男人仰头大笑,乐不可支。
江宁当时自己也没能忍住笑,摊开两手,无奈道“格老子,拿我开涮,有你们这么当哥老倌的么?估计我在横山呆不了几年,就被你两个带坏了!”
面对这样二货十足的下属,副乡长也懒得尊称“您”
了。
调笑一阵,江宁正色道“喂,二位,校舍维修那事,不管书记乡长最终如何定夺,前期工作进度一定不能落下,依然按照本月底完成招标、下月中旬进场施工既定计划推进,毫不动摇!”
说完,副乡长起身离去。
苏越战点燃香烟,轻声道“老罗,横山很久没出现这样的乡领导啦!听许文昌老支书讲,小江利用周末时间去了毛桃村,走遍八个组,深入每家每户走访,笔记本记录了几大篇,离开交待了三件事,其中两件事由他本人完成,春节返岗后全部落实到位。还有,校舍维修资金全靠他出面,独自赶赴龙头山找县领导出面协调,最终得以落实。我担忧啊,修建校舍是天大好事,却很有可能为他带来灭顶之灾,甚至有可能出现方圆几百公里的横山容不下一个人的结局。”
罗新文瓮声瓮气应道“昨晚,柳胖子宴请柳乡长,江宁也参加了,听说他不胜酒力提前离席。我猜测,江6二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件事肯定麻烦至极,未必能按照既定计划实现开工竣工。当然,你我二人夹在其中,免不了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苏越战深以为然,默默抽烟,好半天吐出一句“我俩始终支持小江,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是,那年轻人的日子,唉,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