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笑道“好啦,正宗家乡味,真是矫情!”
柳落松睁开眼,笑眯眯地望着好久不见的小伙子,缓声道“就绿茶而论,讲究求早求珍,自然春茶最佳,细分为社前茶、火前茶、雨前茶。所谓社前,立春后第五个戊日祭祀土神,称之为社日,大约在春分时节,此时采制的茶叶细嫩且珍贵;所谓火前,也就是寒食节,因此火前茶就是明前茶,乾隆皇帝有诗云,‘火前嫩,火后老,惟有骑火品最好’;所谓雨前,即谷雨前,四月五日至二十日左右采制的茶叶称作雨前茶,虽不及明前茶细嫩,但随着气温升高芽叶长势茂盛,内含物更为丰富,滋味鲜浓,且耐泡。”
江宁脑中茶道基本来自于柳落松所授,自然不放过任何一次求教机会,连声央求这位精通横山绿茶的本地人讲一讲如何品鉴。
老者也不藏藏掖掖,随即揭开盖子,指着已经沉入碗底的绿叶,继续讲“如何辨别绿茶优劣,以前我给你讲过,现在具体说说明前茶。当前,横山绿茶每到春季分四次采摘。清明前所采头茶嫩芽,形似莲心,所以称作‘莲心’;谷雨茶被称作二春茶,稍次于头茶,但也是上品;立夏采摘的茶叶叫作三春茶,茶芽粗壮,两瓣附叶似雀舌,又称‘雀舌’;之后一个月的绿茶叫‘回春茶’,茶叶成片,附带茶梗,称之为‘梗片’,其品质已不如前三种。”
柳落松瞧着听得津津有味的年轻人,谈兴更浓“因此,采摘时间不同,茶质也就不同,当然,市场售价随之存在较大区别。以前从没喝过明前茶之人难以辨别,经常喝的人,还能品出莲心、雀舌、梗片之别。咱横山绿茶看上去光滑扁平,色泽翠绿,又有糙米黄色,品味略有花香,香气层次丰富,入口回甘,余味回旋。嘿嘿,对于我老柳来讲,正如你刚才提到的,家乡味才是最为珍贵的。”
年轻人一阵细嚼慢咽,待消化七八分之后,轻声问“中午留在横山吃午饭,可否?”
柳落松轻轻摇头,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推至江宁面前,笑着说“卿总特意让我带来给你,十二万,说用作横山学校软件建设,比如购买电脑、投影仪、新式黑板等教学设备。这笔资金的组成,一是卿总动公司员工捐款一部分,二是向市寿险公司争取一部分,三是县寿险公司工会资助一部分。江宁,你小子真是横山的福将啊,就单凭争取教育展方面的资金,接近四百万了,这是以前横山干部和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江宁先是一阵愕然,继而满脸欣喜,拿着支票仔细端详,嘴上不断说着致谢话语。柳落松端起茶碗,重重地喝了一口,笑骂道“谢我干啥?你若想感谢,就当面找谢卿总说去,老柳就是一个跑腿办事者,承受不起你代表全乡人们的感谢!好啦,不跟你废话了,我顺便回趟老家。”
见老者准备离去,朱洪军递上一个塑料袋,热情道“柳叔,这是新采制的明前茶,望您不嫌弃,尝尝鲜而已。去年,苏绣还麻烦您老出面解决了我家娃儿读县一中之事,我们还没机会当面感谢您呢!”
见柳落松迟疑着不愿接过袋子,江宁在一旁神助攻“老柳,您又不是啥大领导,未必还担心行贿受贿?您现在收下人家军姐一片热情,也不是啥不得了之事,您若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我和秀儿兄来县城出差,扎扎实实请我俩吃一顿美食,如何啊?”
柳落松闻言,只好接过装满茶叶的塑料袋,客气致谢,走出茶铺几步远,忽又收住脚步,转头瞧着站在屋檐下送行的曾经同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小江,在乡镇工作,免不了学会油嘴滑舌,这也并未绝对坏事,起码有利于与各类牛鬼蛇神打交道,但是,凡事皆有度,聊生活不用一板一眼,随意些才有朋友,说正事切不可玩笑,可能降低自身可信度。老柳啰嗦几句,惟愿小江行走官道更稳妥些,年少容易走弯路,老大徒伤悲,悔之晚矣。”
柳落松是个干脆人,来得突然,走得也不拖泥带水。
江宁手握支票,望着那道清瘦苍老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让站在一旁飞快地嗑着瓜子的茶铺老板感到惊奇。
朱洪军问道“江宁,你怎么和老柳认识的?”
江宁收敛思绪,朝着女老板一笑,挥挥手。
“走啦,嫂子,记得下次化妆打口红啊!”
店小二朝着街面呸一口“要你管啊?”
粗壮女子“噗嗤”
一声笑了,前俯后仰。
崖口村校,围墙外两棵桃树花苞初绽。
上过两节课的支教老师柳清柔蹲在厨房地上,正俯下身子,鼓起腮帮,就着碳灶下方通风空洞使劲地吹,奈何火苗依然不大,怎么也烧不燃有些湿漉的碳圆。
一个人影悄然而至,站在她身后,捂嘴偷笑。
少女见自己的努力徒劳无功,气得将手中木柴丢在地上,猛然现身后有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出一声惊呼。
“你要死啊?”
少女干脆坐在地上懒得爬起来,噘嘴气愤道“真是气死人啦,这是啥碳灶嘛,没法生火呢!”
瞧着俏脸上糊着左一道右两道的碳灰,像个花面猫的县城姑娘,江宁仰头大笑,拿手指不断指指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