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就不去吧,我还乐得一身轻松呢。”
方重勇叹了口气,谁被这样耍一下,都会觉得很不爽的。
“对了,那位宦官还说,会给小郎君指派一位老师来讲学。小郎君想学什么,他便教什么。”
许远凑过来小声说道。
“明白了。”
方重勇点点头,跟方大福说了一声,让对方收拾出一间专门的书房来。他自己则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卧房,在桌面上铺开大纸,点上蜡烛,冥思苦想。
郑叔清拜托的事情,那是不能不做的,否则连带的把牛仙客也得罪了。再说了,穿越到这个世界,也不能如一条蛆虫一般的活着,只管混吃等死。
以河西的凉州为中心,对吐蕃用兵,那必定是一场长期而全面的战争。从牛仙客那边了解的信息看,对阵吐蕃的短期战争,与长期战争,物资准备是完全不一样的。
青藏高原缺氧!
这个念头在方重勇脑子里来回的旋转跳跃。
因为缺氧无法克服,所以唐军对阵吐蕃,有一条明显的“理等高线”
。海拔上来了,唐军就打不过吐蕃士兵了,这是无法克服的。
这一条,便注定了大唐对阵吐蕃,只能等待对方国内大乱,否则,就算偶有大胜,吐蕃人最后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郑叔清要上位,就不能把重点搞错了。捞钱是手段,保障河西战事的后勤,才是目的。
方重勇提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军备无法自产。
这是河西走廊局势当中最大的缺陷与软肋。
制造军备所需的木料、冶金、锻料,那边都无法提供。原因很简单,生态环境无法承受。事实上,河西走廊的经济因为生态环境的限制,作出了很多让步。
这个问题,也是长安的问题。
因为生态环境的限制,唐代开元年间,长安城内并没有大规模的武器生产基,主要靠外调运。武器装备最初储备在太极宫东墙下的武库内。
军备不能吃不能穿,在国家安定的情况下,不必安排在都附近占用自然资源。中枢机构“军器监”
负责管理武备的生产和调度。
牛仙客在河西干得好,很多人包括张九龄在内,都认为他不过是个出色的“库房管理员”
而已。
这种看法虽然有歧视的成分,却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起码,军备无法自产,就让他这个方大员的含金量逊色许多了。
方重勇在纸上继续写道:官府运力,应全力保障军备中的耗材,如弓弩箭矢等物,持续输入凉州,其余则可以暂缓。
这条跟郑叔清的职权关系不大,但肯定可以为他当户部侍郎加分。
方重勇又在纸上继续写道:
河西之绢帛,缺印染、混纺之高端技艺,仅有白絹可与西域胡商互通有无,但市价低廉,远不如粟特锦。
粟特锦者,中国之丝绢,波斯织造而成,售价不菲,畅销长安。
未来可在河西凉州甘州等,推广安西都护府域常见的高昌棉,以棉织物代替白丝绢。
民富则国强,河西子民必定拼死效力。
写到这里,方重勇心中一阵感慨。
租庸调制度阻碍商品经济展,在河西表现得尤为突出,这也是为什么河西走廊的丝织业被战火破坏后,便永远没有再恢复的原因之一。
因为它是唐代不合理的经济制度扭曲下的产物,一旦这个外力不存在了,优胜劣汰的市场竞争,自然会将其扑灭。
租庸调这种制度,随着唐代商品经济的展深化,已经越来越不堪重负了。
租庸调要求农户织布,而丝绸制品作为“硬通货”
,是可以当成货币使用的。所以河西本人,无论丝织品有没有市场竞争力,他们都不得不按这个规矩来。
不纺纱,他们拿什么交租呢?显然养蚕纺纱性价比最高啊!
至于社会劳动生产率,市场竞争这些东西,当时制定这个制度的决策者们,没有考虑过。
然而现在残酷的事实却是,河西走廊因为体量有限,再加上外部自然环境恶劣,因此丝织业规模也有限。规模有限,就决定了上限与成长的潜力也有限。
汉代的时候还不明显,凉州丝绸依然小有名气。然而到了唐代,随着纺织业技术的升级,在产业升级中掉队的河西走廊产丝绸,在唐国国内的市场竞争中,已经没有任何竞争力!
要么,这些丝绸交给官府作为租庸调的一部分;要么,廉价卖给以粟特人为主的西域胡商,这些胡商将河西走廊出产的原始丝织品,送到波斯甚至大食进行二次加工,变成“粟特锦”
。
再将粟特锦返销大唐,受到长安权贵们的热烈追捧。
这也是为什么河西走廊西段的敦煌,成为西域胡商们第一个折返点,因为他们要带唐国而来的原料和粗加工产品,返回西域进行“二次深加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