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叔叔,你此言当真?”
宋振坐在窗前,翻着手中的一本经纶,茶炉正煮着茶水,白雾腾升,柔化他行坐虎踞般的威严气势。
柳善被他私下唤来,是为了捉拿殷怜香一事,他性情焦躁,那日被飞花雨一耳光打得受挫非常,又让偷听的贼人跑走,更是因此萎靡烦闷。飞花雨让他好好反省自己,便离开去办事,谁知过了几日,宋振便把他叫了过去。
他身份资历不够,是随飞花雨出来历练,在殷怜香这事上说不上话,宋振此刻叫他过去,柳善不免心思跳跃。
“此事岂能儿戏?要捉得殷怜香最关键的一件事,我思来想去,他人都不能全然相信,唯有你最合适。”
宋振向来说一不二,柳善甫被交付重任,欣喜难掩,向宋振抱拳:“宋叔叔尽管说,我必不留余力!”
“不急。”
宋振放下书,望着柳善,如师生手谈一般温和,“你知道你叔叔,为什么总不让你在此事出头么?”
提及飞花雨,柳善面色一黯,飞花雨虽然性情寡淡,这些年养育他,却算得上无所不应,凡是做错事,低个头,便也过去,故而即便柳善随他隐居多年,没学会他的稳重,反而滋长了娇纵跋扈。
但在虚花宗这一事上,飞花雨却从来十分忌讳,并不多言,他只是永远缄口不谈,用一双冰凉凉的眼睛望着一个方向,好像多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带来一场阴谋,柳善随他看去,只看到一片苍云舒卷。柳善爱恨分明,亦在恨中浑浑噩噩,所知道的前因后果,也不过是从宋振与他人口中得知。
“我不知道。”
“因为他怕你急功近利、冲动行事,反而害了自己性命。他并非不想让你报仇,只是他这个人很谨慎,也很固执,做什么都是浅尝辄止,太过有分寸,反而做不成事。”
柳善沉默了片刻,执着道:“可是害怕做不成的话,永远都是做不成的。”
飞花雨谨慎,柳善冲动,可毕竟是他养的孩子,所吐哺的养料潜移默化,浑然不同的外壳内,也与他是如出一辙的固执。
宋振沉峻的眼睛深深看着他,将他牢牢留在自己的目光中:“不错,有胆气。如今我要交给你的,就是一件必须做成的事。”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图纸,摊开在桌上,用墨水勾画了一处地方。
“十日后,殷怜香等人必有动作。我会提前让人将沈骊兰转移,然后让金算子给你易容,你身量与她接近,扮作她在牢中辛苦几日,等待殷怜香来劫狱。”
他细细指点柳善应当如何应对各种情况,又约定了暗号,数日后金算子前来替他易容,再教他沈骊兰平日作风语态。宋振谋划纵横,竟像是早有预料后面会生的所有事。
谈论毕,柳善将图纸放入怀中,在报仇心切的殷殷催促下,又不期然想起一双冰凉凉的眼睛,几乎让他的热血冷却一刻。这双眼睛让他犹豫了:“……可是若让我叔叔知道了,该怎么办?”
宋振抬手,行云流水地提炉倒茶,袖口不沾器具,水雾弥漫,茶香清冽,是金霜门商道最常运的茶,听闻只在权贵间供应,如今却慷慨地落入杯盏。
他推杯予柳善,不答,只道:“善儿,茶水沸了,就不要等凉了再喝。”
第六十七章辞君一夜取楼兰
宋振负手而立,他披穿着黑色的外斗篷,衣服底下仍是金霜门门主独有的金线绣纹,刚才正是迈步走近之时,斗篷曳出一角,衣尾的金线被火把的光焰照映,泛出灿灿的片刻波澜,被钟照雪的眼睛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