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雨势刚停,浓浓的夜雾中传来几声清晰的鸦鸣,浮动着些许感伤的意味。
东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宋机撑了把伞,匆匆从马车上下来。
他平日里优雅的风度不在,胡子茬儿没刮,宫绦未佩,连衣襟上都溅满了大大小小的泥点子。
“晋世子”
宋机躁郁地挥挥手,“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陈溟眼球憋得通红,艰难地摇摇头。瞧那硬汉子的模样,竟像是快要崩溃了。
“不太好。”
宋机皱着眉头,随陈溟隔着窗户看了一眼。
床榻上的男人还昏迷着。
他浑身缟素,厚厚的纱布裹着左肩,缟素下微微渗了一层血。
透着窗棂只能窥见他面色惨白若雪,无意识地阖着眼睫,无意识地翕动着唇角,无意识地吐纳,连指尖的微颤都是无意识的。
宋机扶额,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宋机这几日一直在协助父亲晋王抵抗叛军,也不曾合眼。
他听说了太子提前回朝的消息,忧心不已,后来又听说淮南王被太子一箭穿心,叛乱已平,又放下心来。
没想到事情还是闹成了这样。
“怎么回事”
陈溟一言难尽,骨节快要捏碎了,那紧皱的眼角里,只含着对某个人无尽的恨。
宋机稍稍恍惚。很快,他明白了什么。
“太子妃呢”
陈溟黑着脸,似乎连提起这个名字都不愿,嘴巴只是斜斜地撇了撇房檐下。
不单陈溟,此时东宫的所有人皆沉默含泪,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某个人。
宋机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房檐下,阿弗正蹲在那里。
她像是一株无骨的枯木,蜷缩在那里,手臂抱着膝盖。她的头深深地埋着,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顺着房檐滴在她的身上,把她额前的丝湿了透。
姑娘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样子很是狼狈,连肩头的颤抖都是微微的,仿佛不敢大声抽噎,怕引来他人的烦怒。
“你们没让她进去”
宋机略带指责地问着,“她还有着身孕,你们知道么”
阿弗有孕的事,还是沈婵透露给他的。
陈溟等人微微惊讶了一下。
“她有了身孕”
陈溟闪过一丝悔意,随即脸色又阴沉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世子,请恕罪。属下属下实在无法容忍一个伤太子者还、还”
宋机叹了口气,扬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陈溟自幼便跟在赵槃身边了,那种深刻的感情,早已越了主仆之间的情谊,宋机是懂的。
看着自己悉心守护的主子蓦然受了如此重伤,陈溟隐忍到现在,已经算是脾气很好的了。
宋机来到东宫,一来是照顾太子,二来是照顾太子妃这还是沈婵百般要求的。
如今太子沉沉睡着,见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孤寂地躲在角落里垂泪,宋机着实有点不忍。
不管怎么说,阿弗和赵槃之间,还经历了那么多,宋机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说阿弗真对赵槃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怎么也不会信。他不相信赵槃那般掏心掏肺了这么许多时日,一点都捂不热阿弗的心。
宋机无奈地摇摇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阿弗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