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还要儿子反过头来救他,这些日子京城里那些嘲笑的话语他不是没有听见。
现在看着身为男儿却要嫁给男人的小儿子,他默默叹了口气,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见过长辈,沈容转过头来,看见的是多年未见的沈易。
沈易二十岁中了榜眼,那时先帝还在位,对沈家的打压就没有停过,本来沈易是有留京做官的机会的,但他放弃了,自请调到了偏远的西南去做官,很久才会来一封书信报平安,这些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后来小皇帝上了位,在薛家的提携下,沈家重在朝堂上站了起来,沈家人曾求过小皇帝将他调回京城,但沈易自己拒绝了。
当时很多人都骂他傻,放着京城的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待在那蛮荒之地。
可只有沈夫人清楚沈易的想法,他是在惩罚自己。
当年面对沈家的颓势,他无力为力;面对沈府牺牲沈容的行为,他还是阻止不了。
如今沈容还是这副痴傻的模样,他怎么有脸回来享受什么荣华富贵,怎么有脸面对沈容?如果他能死在西南,也算是为自己的无能赎罪了。
这次沈易回京,是贺衍川一封封书信送过去求来的,女子出嫁要由兄弟背出门,沈容虽是男子,但他和沈易兄弟情深,贺衍川让沈易回来,一方面是为了完成这个习俗,一方面也是想让他们兄弟能见个面。
贺衍川知道,他们兄弟俩心里都是念着对方的。
沈易是今早城门刚开时才赶回来的,来不及歇息,就跑去洗漱换衣,来到堂前,准备背弟弟出门。
时隔几年,两兄弟终于再见面。
或许是西南生活凄苦,或许是心境原因,此时的沈易不再是当年那个翩翩少年郎,尽管唇角是上扬的,但眉眼间染上了一层去不掉的愁苦之色,浑身的气势多了几分稳重,也添了几分寂寥。
可当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秒,沈容还是如当年那样,微笑着朗声喊道“哥哥!”
这声“哥哥”
落在沈易耳朵里,恍若雨水冲刷掉了石板上的灰尘,露出了被掩盖的过往。
沈易红了眼眶,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当场哭出来,沈夫人却忍不住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容儿。”
沈易亦笑着呼唤沈容的名字。
沈容跑过去,惊喜地道“川川说你要回来背我出家门,他没有骗我。”
听着沈容还在喊贺衍川为川川,沈易心里也萌生出了那日贺衍川与沈容重逢时的感受,时过境迁,所有人都变了,只有沈容单纯又天真地活在过去。
沈易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哑声道“真不知当年那个赌约算是你赢还是那家伙赢了,明明应该是他嫁给你才对。”
沈容像是没听懂沈易的话,乐呵呵道“小容儿今天要嫁给川川了,小容儿高兴。”
沈易感叹“只要你能欢喜,那嫁或娶都是一样的。”
这时,远处响起吹锣打鼓的喜乐声,夏梨提醒道“舅爷,时辰到了,该送王妃出府了。”
“好!今天就由哥哥送我们容儿出嫁!”
沈易爽朗地笑了一声,脸上的愁苦之色在这时淡去了许多,他在沈容面前弯下腰背,道“容儿,哥哥再背你一次。”
儿时沈易也是背过沈容的,外出玩累了,沈容哭着说脚疼走不动路,是沈易背他回府;沈容不小心崴了脚,也是沈易背他去的医馆;偶尔两人打赌沈易输了,沈容还是要求他背着自己在院子里疯跑。
甚至沈容那年冬天落进冰池里,也是沈易将他捞起来,背着他去找沈老爷子,跪在冰凉的石板上磕头求爷爷找大夫来救救沈容……
沈容像是个顽劣的孩童,欢呼一声后扑到沈易背上,沈易也像从前一样笑着嗔怪他调皮,然后背着他一步步地朝大门外走去。
沈容搂着沈易的肩膀,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娘、哥哥和川川你们永远是小容儿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小容儿想一辈子都和你们在一起,沈大易,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好想好想你哦。”
无论当年生了什么事,但在沈容眼里,沈易依旧是他最在乎的人之一,他不怪沈易,一点都不。
听懂了沈容言外之意的沈易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回应沈容时,声音都在抖,“沈小容,哥哥也很想很想你。”
或许物是人非,或许时过境迁,但有些感情会永远留存在心里,半分不会改变。
沈易跨过大门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沈府门口,身着大红喜服的贺衍川翻身下马,从沈易背上接过沈容,沉声对他道“好久不见。”
沈易将沈容交给贺衍川,唇角微扬,“好久不见。”
沈容也凑过来加入两人,笑容灿烂,“哥哥,川川,好久不见!”
贺衍川和沈易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盛。
沈容被送进了花轿,贺衍川翻身上马,喜乐再次奏响,引亲的队伍折返,往王府赶去。
这可是摄政王贺衍川的婚事,围观的百姓从沈府门口站到了王府大门前,可以说是人满为患,还需要出动人手去维持秩序。
等队伍走过,王府的下人们在后面给百姓分喜糕喜糖喜钱,领到的人少不了要说句祝福的话,一些还没大人大腿高的孩子得了糖,也会笑呵呵地学着说一句“百年好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