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身形蓦地一顿。
心尖小小的、悠悠的颤了一下。
卫明诚一双眼睛犹如广袤夜空般覆盖而下,将她紧紧围拢期间。
乍一看这片深黑的夜空沉静无波,但若仔细去瞧,便可见那无垠的幽邃里正汹涌出摄人的幽微光芒。
晕黄的灯色涂满四壁,亦给笔挺端立的卫明诚镶了一圈光边,他今儿穿了件显露肌肉轮廓的军绿短袖,暖色光线停驻在他眼尾眉梢,与那与生俱来的幽深峭峻交融,氤氲出令人心颤的气势,像是一只瞄准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不经意般一垂眼睑,便把那攻击性尽数敛回眼底。
谢茉咬了咬唇,从怔懵中回神。
她勾了勾唇,指腹轻轻捏了捏手里的毛巾,坦然笑问:“画得和你像不像?”
一边说,谢茉一边走到卫明诚跟前,抬头压住卫明诚举着素描画的手臂,探头去瞅。
卫明诚手臂加力,撑住谢茉斜倚过来的半幅身子,视线从她脸上滑开,两手把纸页抻开,仔细端详片刻,回答:“像。”
眉眼神韵,五官轮廓,任谁一打眼都能认出画中人是他,但卫明诚却觉得另一处着笔更传神。
画面中,他敬礼的画像占据页面绝大多数,谢茉的身影只在右下露出小小的一角,飞扬的发丝遮住侧脸,一只手微微前倾,而这只前倾的手似蜷非蜷,这一细小的动作,倒尽她复杂的心绪,想开口挽留,又情知挽留不得,不想送别,却不得不送别,左支右绌,进退难为。
卫明诚从这一只手上,见知谢茉对他日渐深厚的感情。
卫明诚看着铅色素描,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几息,才渐渐止歇。战场上流血、扛枪挨炮火,面不改色跟敌人拼刺刀,他也算有阅历有定力的人了,这一刻竟然不敢和她对视,只一个劲盯着画看。
可,越看画,心里躁火便越旺盛。
谢茉莞儿一笑。
察觉到卫明诚的避闪,谢茉故意去捕捉他视线,追问:“我画功很好吧?”
谢茉踮起脚尖,脸凑到卫明诚眼前,两人鼻尖挨得极近,裹挟各自气味的鼻息混合在一处,氤氲出一股迷雾般的潮气弥散在脸上,熏熏然醉人。
“嗯?”
谢茉眨巴眨巴眼睛,深黑灵动的眼珠儿盯着卫明诚,“怎么不说话?”
话语喷在卫明诚嘴角,谢茉开合的唇瓣吐出绵绵、温温的气息,挠得他从唇齿直痒进心底。
“好。”
卫明诚滚了滚喉结,不自觉压低嗓音,“特别好。”
卫明诚绷直唇线,片刻,俯下身狠狠啃上谢茉“招惹是非”
的嘴巴。
谢茉趁卫明诚投入不备之际,不轻不重咬了口他舌尖,在他怔愣的瞬间,转身脱出卫明诚臂弯,站到桌子另一侧,双手撑在桌面上喘息平复片晌,断断续续道:“我,我有……正经事情要跟你……跟你说。”
卫明诚压住翻涌的情潮,重重呼出一口气,弯眼打量谢茉几秒,低声说:“嗯,你
说。()”
谢茉等喘息稍匀,便道:你走第二天,李驾驶员送来一个包裹,从京里寄来的,应该是不知道咱家的地址,寄送到营部了。?()”
“我打开看过了,手表、围巾、京里特产点心、钱和各类票、工业券……零零总总一大编筐,东西我都没拆,原封不动被我收在置物架上了……”
喘口气,谢茉声音全然平稳起来:“还有一封信,我没看,放在书桌抽屉里了,你能把我素描画翻出来,想必那封信你也见着了。”
停顿两秒,谢茉装作稀松平常问道:“你拆开读过信了吧?包裹是卫老寄来的吧?”
卫明诚“嗯”
了一声。
谢茉悄然拿眼盯了卫明诚两眼,却见他眉心起了一道浅浅折痕,抿了抿唇问道:“我把包裹拆了,没关系吧?”
作为后世而来的人,谢茉把见到快递包裹就手痒的习惯也带了过来。
应该等卫明诚回家再一起开包的。
谢茉眼睛睁得圆溜溜,眼巴巴看向他,好像因为拆了他的包裹而感到愧疚不安一般。
见状,卫明诚哑然失笑:“当然没关系。”
顿了顿,他略微敛了敛笑容,认真而专注地回望着谢茉:“咱们是夫妻,不必分你我。”
谢茉眼睛就燃起晶亮的笑意。
扬眉,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谢茉脸上流连一圈,卫明诚波澜不惊道:“既是爷爷寄来的,便收下吧。东西该用的,该吃的吃。”
不知是刚洗完澡的缘故,还是因为方才俩人的亲吻,谢茉脸颊如同才露尖尖角的荷苞,浅白中透出一点粉红,剔透纯粹的溜黑眼珠儿仿似把洗澡间的水汽带了来,水润润地,盈盈看向他。
面对这样情态的谢茉,即便他心存戾气,也会消弭于她润黑的眸色里,更何况,他种种愤懑尖锐在和谢茉点滴相处中渐渐磨平,他已和爷爷通话修好,虽然收爷爷的东西,他心里仍有点磕绊,但总要迈过去的。
认识谢茉,让他心胸更开阔包容了。
卫明诚不动声色吁口气,笑说:“爷爷在信里让我带他向你问好,问我们过年能不能抽空回京里一趟。”
谢茉诧异:“让我们回京?”
卫明诚颔首表示肯定:“嗯。”
谢茉一滞,旋即把问题踢给卫明诚:“我看你意思。”
卫明诚默了一瞬,缓缓开口:“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