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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许多认识他的长者都曾说过他性情寡淡,太沉,缺了年少的生动,但钟照雪自负,从不在乎为任何人改变。母亲的离世令他的情绪如一潭死水,不再为任何事物激起水浪,他只是麻木地去做对的事,做侠,做剑客,年轻,锋芒毕露,然而他的心并不为这些所动容,更像在扮演从前。但此刻他终于怒,为不公怒,为死亡怒,为陌生的过客怒。

长剑飒然开合,忽有暴烈的迅疾剑风,向着飞花雨而去剑气纵横,玉龙游天,乍然暴起的剑光,浑然不再躲避飞花雨的攻击,激昂而汹涌。

破绽百出,致命亦空,可飞花雨没有余力去捕捉,在剑网中原来还有这样的澎湃。他心中却惊愕:只因这个剑术,他曾在年少时见过,一位从北州走来的潇洒剑客,凭一柄剑,从默默无名到扬名中原,正与现在重叠交合。

……风铖的剑术,除了掣云门的弟子,谁能学得了他的几分剑意?

飞花雨犹豫了,只这一刻,剑刃就贴到他的颈边,飞花雨心口猛地一跳,用尽身法之曲折,旋身急急避剑,下一刻,他忽两指嵌住剑锋,低声道:“少侠,不该管的事还是不要再管,那小孩身上的东西,岂是你我所能担责的?”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似是忌惮着什么,只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他知道自己的武学已被看破身份,不再遮掩。

然而钟照雪却不吃这套,只将剑刃一横:“阁下的心恐怕盲得太久了。”

“适时闭着眼睛,能活得比看得见的人久。”

钟照雪冷冷一笑:“比起做一个瞎子,我更情愿做一只鬼。”

飞花雨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在乎任何羁绊的年轻剑客,还学不会圆滑,更讨厌世故。

他的脾气与风铖绝不相同,也太过相似。飞花雨不明白,他和这种人自始至终不相同,他只做应该做的事情,做有利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当不成一个剑客,只能做一把虚伪又光鲜的利器。

短刀出袖,和钟照雪的长剑牢牢抵在一处,着兵器的震鸣。目光相对的那刻,飞花雨已有了年岁纹路的双眼看着钟照雪,没有杀意,没有悲喜,只如惋惜看着一颗消逝的流星,轻轻地叹气:“然而……”

沥雪突兀地嘶鸣起来,愤怒与焦急,钟照雪霍然抬头,越过飞花雨的肩头,看到一道瘦长鬼魅的影子,从某处沙丘后跃出。

刀光如梦,纤长如柳,令人想起阳春三月时,在东州湖畔那令人眷眷的柳丝,吹拂着,温柔从面颊边经过,像春将初夏的吻。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此刻,那柳丝将要拂到不远处小雨的身上。

小雨怔怔地,看着一弯月光,她看不懂它的寒冷和刻骨,只看得见这一瞬的美丽。在某些时候,霜姑会用手闭上她的眼睛,轻声告诉她:只要闭上眼睛,再睁开眼,一切都会过去。

于是她也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死前的温柔,如回归到胚胎中的寂静。

血的味道弥漫,血的轨迹流淌,刀刃从血肉之躯上划过的声音令人战栗,她也被一种坚定的、毫不犹豫的、极为用力的力量拥抱,撞入还单薄的躯体。

小雨感到背上湿淋淋的,所依偎的胸腔一阵阵剧烈的震颤,而后,那种湿淋淋的感觉滴落,顺着鬓角淌下,沾湿了她的睫毛。

可沉默的荒漠,未曾降下过一滴慈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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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线两人相差四岁,小雨年纪十岁但是营养不良多病多灾很瘦小,看起来只有六七岁,钟少侠十四正在抽条长个子的时候,所以看起来年龄差有些大。

第四十五章侠者论心

六月,远在掣云门的钟照雪收到信,一路急马从北州赶回中州时,只来得及带上一匹马,一把剑,还有一支放在怀里许久的金钗。

他的母亲,栖凤山掌门义女徐离愁,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无药可医了。

钟父陪伴钟照雪的年岁并不长,在他的记忆里,三十几岁的父亲还有一张比较年轻的面孔,可惜一个忧郁的、无法施展志向的诗人总容易早逝。七岁时他被风铖相中根骨,跟随去北州习剑,家中是母亲与几个府中旧人照料。信中陈述,起初她只是患了风寒,自以为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未曾去看过大夫。可时日渐长,徐离愁在退隐江湖前受过的旧伤,也如一颗毒瘤在她的身体里作。

她从未让钟照雪察觉,也许是他没有察觉,他总不喜欢太过多话,也不喜欢中州这个小镇中人们各异又相似的面孔,掣云门虽然吵闹,更有让他也不免头疼的师弟妹,但并不似这里酷热与寒冷。父亲逝去后,钟府萧然,许多人都知道这里迟早会变成一座荒芜的府邸,仅记载一个无名小官的终年。

钟照雪在往后无数次重新寻找回忆时,觉不知何时起,母亲的步履比往常走得更慢,她不再爱舞剑,从前是一只梧桐上尾羽纤长光鲜的凤凰;如今总拿着一副手帕,像很多普通人家温和秀雅的夫人。她常坐在庭院的摇椅之上,轻轻地阖着眼睛睡觉,光影从她的眉眼晃过,面颊雪白得将近透明,年少的钟照雪看着她的脸,有片刻想:母亲喜欢用的胭脂一直是这样红么?

长途跋涉,抵达时母亲不再能在门前笑着等他,只能在一间药味萦绕的房屋中卧靠。他最先察觉母亲避着他喝药,于是那夜他在灶房寻找到倒掉的药渣,陈伯教过他药理,从中他只翻出许多的姜块,与一些寻常普通、漫山遍野的草药。

母亲的侍女在他的目光下局促不安,浮现出犹豫与懊恼,她大钟照雪许多岁,看着钟照雪的长大,可他生的眼睛黑得纯粹,越映衬谁的无可遁形。

她预感自己的谎言必然会被剑光刺穿。

钟照雪的目光离开了,回屋拿走了自己带来的剑,径直离去。他的面色依然沉静,乌黑黑的眼珠,比月亮尖而冷。

*“知县言大人的儿子不思进取,本便风流爱色,一向贪慕夫人。老爷死后不过一年,他总寻机来府上做客,或是赏花,还是鉴画,送的礼夫人都推拒了,他大概觉得失脸,后面便不再来了。他做这些是求的什么,镇上的人哪个不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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