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两进的院落,打扫得极为干净体面。内院中一株大槐树,正房在正堂之后,是褚先生夫妇居住的房间,两侧有厢房、耳房、灶房、茅房。
灶房之中,灶火燃尽熄灭,锅中尚有残汤凝结,灶案上几碟小菜俱已干结。几间厢房中有一间有简单的床铺和被褥,被褥无尘,有躺过的痕迹,其他几间并无人居住。
严衍在正堂中停下,仔细端详着门边那滩血迹。闻桑则四下兜了一圈,一个人转到正房里去翻查。
褚先生这卧房里的描金大床,妆奁台凳,书案柜几都是时下最时兴的样式,可见置办的时候颇费了番心思。床上帘被都是清一色的绛紫色,织锦的鸳鸯戏水背面,大红同心如意枕。有些胭脂水粉堆放在妆奁之上,都是没有开封的样子,衣箱中也都是些年长妇人的暗色衣饰。
闻桑难以抑制心中的奇怪之感。
此处装饰都是按照时下年轻新妇中意的风格打造,却并无年轻女子居住的痕迹。若说褚大先生是为了讨好褚大娘子才做此精心布置,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卧房与书房相接,以一道屏风相隔。
褚先生的书案摆设倒是一绝。他定做了细木格子,文房四宝均以确定的尺寸整齐摆放在格子里,严丝合缝。各类卷轴账目也有确定的格架安放,分类明晰,还有索引便于查找。大约做账房的都有这样的强迫症吧。
闻桑翻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蓦地窗格子簌簌地响了起来,外头一时风声大作,簸地一声将窗搭冲了开来。
闻桑心中一惊,腰里盘着的软剑隐隐震了起来。
他不及警示严衍,闪身躲到屏风之后,捏了个隐声的咒。
洞开的窗格中一道白光直冲而入,在案前凝聚成一个白衣劲装的人形。闻桑看不见脸,只影影绰绰地看到颀长的背影。
是个“五郎”
。
闻桑心中暗暗点数他经手登记过的“老五”
,没有一个与眼前的人重合。
来者大大咧咧地在房中扫视了一圈,便径直走到书柜前翻箱倒柜起来,看来对这里十分熟悉。他手法十分毛躁,找到什么东西,觉无用便随手往后一丢。原本陈设整齐的书房被弄得乱七八糟。
再这么下去,恐怕他要弄坏线索。闻桑抽出软剑,身子如鹞子一般轻轻跃起,脚尖在屏风棂上一点,向来者袭去。
来者也十分警觉,软剑刺中他肩膀之前,仿佛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身子一侧,堪堪避过。
闻桑胆子不大,但功夫是极好的,软剑快似紫电,毫无迟滞地转了个弯,刺向对方面门。这下那“五郎”
再难躲避,软剑刷地一声搭在他洁白的颈子上,剑锋削去了一缕如墨的黑。
对方瑟瑟颤抖起来,面容隐没在屋檐的阴影之下,闻桑只能看见形状优美的嫣红薄唇,不知为何,他心中微微一荡,仿佛有细小的蚂蚁从缝隙里爬出来。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喝道:“断妄司办案!报上姓名,生年,属类,否则断妄司可就地诛杀,不负鬼神!”
对方沉默了一瞬,这才现眼前只有闻桑一个人。
“原来是断妄司的官爷,可吓死人家了呢……”
嫣红的唇勾勒出极好看的形状。“五郎”
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身子,让面容显露在微弱的月光之下。
闻桑怔了怔。他今年十九,在断妄司有十年了,所见过的“老五”
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却从未见过如此美艳动人的少年,一双水眸含情带嗔,肌肤赛雪,颊若春桃,轻轻一个媚眼扫过来,便教人觉得想把天底下的奇珍异宝都捧到他面前来,任他挑选。
“官爷……”
少年伸出青葱玉指,拈起寒光四溢的剑刃,往外移开,“您别用剑指着人家嘛,人家可不是坏人呢……”
他睁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寸寸向闻桑靠近,玉指点上闻桑贲起的胸肌。
“您放了我吧,我没有做坏事哦。”
闻桑一瞬间觉得他说的好正确。可不是么,对方也没做什么坏事,自己就用剑指着他,怎么就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