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翊听着音响里故弄玄虚的男声,似乎在将一个鬼新娘的故事。他转过头去看了看林,被林现了,对着他白了一眼,问:“怎么,你害怕?”
钟翊摇摇头,说:“没有。”
车流在缓缓移动,他把视线又放回前方,松开刹车跟着往前走。
他想问问林是不是现在不害怕鬼了,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林其实是怕的,但他硬撑着没再动电台。此时此刻,就算听一个鬼故事也没有听一《分手后不要做朋友》让他如坐针毡。他放平了一点座椅靠背,继续看着窗外,努力让自己忽略电台里的声音。巨大的玫瑰花墙已经渐渐被甩在车后,马路上的车流安静而有序地前行着,林放空着大脑,竟然感觉到了浅浅的困意。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钟翊已经把车停在临江仙的茶园外了。这家私房菜馆的姿态很高,外来车辆是不允许入内的,必须停在茶园外停车场,客人要从茶园门口步行到餐厅。
车内的灵异故事播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钟翊轻轻拨弄着林的手指将他叫醒。林缓缓睁开眼时,钟翊正在俯身替他解安全带。两人的西装布料贴在一起出细小的摩擦声,钟翊一手撑在他的椅背上,一手将安全带放回原处,张开双臂的姿势仿佛要将林抱进怀里。
车内的温度很高,但不如钟翊衣襟内透出的体温。
林的呼吸比睡着时粗重了些,微微张开的唇齿中呼出湿热的气体,柔软地扑在钟翊的侧脸,反复冲刷几次,留下了一道淡梅子色的痕迹。林垂着眼,视线恰好落在钟翊的脖颈上,他翕动着蝴蝶般的眼睫,悄悄观察钟翊偏头时露出的下颌线条,以及随着自己的呼吸声而上下吞咽的喉结。
林从重逢后的第一眼就想承认了,现在的钟翊比2o岁时更好看。
“到了。”
钟翊说着话,但并没有起身,拿着安全带的手指松开,改为撑在林大腿旁的座椅边缘。林看见他因为声而轻微颤动的脖颈肌肉,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上去。
手指下的肌理在一瞬间紧绷,钟翊的呼吸声都停滞了,突起的喉结大力吞咽了两下,顶着皮肤的最高处透出一点红晕来,林很喜欢他这个反应。
微凉的手指紧贴着钟翊脸上柔软的皮肤,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下颌上,拇指顺着侧颈的胸锁乳突肌往下滑。钟翊原本以为林会将手指一路滑到锁骨,但林却到中段时改变了一点方向,转而轻轻停在他的了喉结上。
林微微抬起眼睫,另一只手也抚上钟翊的下巴,掌心贴着他的侧脸让他转把头转过来,低声说话,语调清冷,像是蛊人的笛声:“怎么不看我?”
钟翊乖乖顺着林手指温柔的力道转过脸,二人此刻四目相接,呼吸相融,钟翊甚至能闻到林嘴巴里残留的薄荷糖味道。他喜欢这样靠近林,8年前就喜欢,林虽然一般不会拒绝他的亲昵,但也几乎不主动这样碰他。
那股浅淡的薄荷味以一种极慢的度朝钟翊的唇齿靠近,剧烈的心跳与脉搏在他体内如同失控的鼓点般炸开,数秒后,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到双眼已经无法聚焦。钟翊能感觉到林挺翘小巧的鼻尖顶着他脸上的肌肤。下一秒,林松开抚在他脸上的一只手,伸长胳膊在车窗前拿起了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抵在他的锁骨上将他推开些许。
金属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在钟翊耳边出一声铮鸣,林细长白皙的手指将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一圈,举到脸前。他指尖微动,擦然点火器,幽蓝色的火苗瞬间亮起,寂静地燃在二人的目光之间。
“你抽烟?”
钟翊的瞳孔猛地战栗一下,他下意识松开撑在林座椅上的手,想要去拿林手里的打火机,但被林轻巧地躲开了。
火焰划过一道复杂的弧形轨迹,依旧旺盛地在林指尖旁燃烧,吓得钟翊不敢再抢,哑着嗓子叮嘱他:“小心手!”
林眼睛盯着他,“嚓”
的一声将打火机关上,表情是还在等他的回答。钟翊身体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也悄悄回避着林,不太有底气地解释:“之前偶尔提神抽一根,没有瘾,以后不抽了。”
林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俯身打开副驾驶的置物柜,果然看见了一包抽了两三根的万宝路。林把打火机扔进置物柜,和烟盒待在一起,然后“啪”
一声重重关好置物柜,拉开车门利落走了出去。
几秒后钟翊才锁好车匆忙跟出来。
餐厅在茶园深处,进了大门往里走都是石板台阶路。冬天夜黑得早,这会儿残月已经悬上了,路两旁亮着行道灯,许是为了氛围,灯泡瓦数并不高,堪堪只能照着脚下的几步路。
申州即便在冬日里也是潮的,夜晚园子里露水深重,石板路上也覆了一层水迹,钟翊怕林走太快摔了,跑了两步追上他,一只手握上了林的手腕。
钟翊另一只手臂上还挽着一件大衣,是他备在车里的。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在室内开会,两人都只穿着普通的西装三件套,就从车里出来走这么几步路的距离,林的手和脸已经冻凉了。
钟翊顺着林的手腕摸到了他冰凉的手,不由分说地展开大衣把人裹进去。林没有自讨苦吃的习惯,钟翊让他穿,他就抬起手臂把大衣穿好。他确实不抗冻,而且从茶园门口走到餐厅少说要十分钟,真要和钟翊犟的话,吃到饭之前够他感冒复五次了。
衣服是钟翊的尺码,林穿着大了一号,刚好可以把指尖都拢起来。衣服厚,穿上之后钟翊就不好再拉着林的手腕,于是得寸进尺地想要去牵他的手。林穿着薄底的皮鞋也怕路滑,就把拢在衣袖里的手递给他牵。
两只手隔着一层大衣袖子牵了一会儿,钟翊的手便松开了,林感觉到左手泄开的力道,偏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钟翊温热的手指顺着袖口伸进去,勾住了林的手。
林的手即便放在袖口里也比钟翊的凉,指尖被钟翊熨帖的掌心握住,稍稍回温了一些。钟翊把他的手指攥暖了之后,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揉着林的指尖,指腹的粗茧磨蹭着娇嫩的皮肤,玩不够似的捏了好久。直到林被他捏得有点不耐烦了,手腕用力甩了一下,虽然没有挣开,但钟翊也老实了点。他停止骚扰,就乖了两三秒,温热的指节又开始攀着林的五指,一步一步插进林的指缝里,小心翼翼又固执地扣着林的手背,与林十指相交。
林最终默许了钟翊的行为,就像默许一只小狗有点闹哄哄但是赤忱的亲昵,直到走到餐厅门口才果断了抽回手,甚至脱下了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大衣还给钟翊,整理好一切后才拉开餐厅的木质大门。
温热干燥的暖气随着大门的拉动扑面而来,装修复古的店里亮着明亮柔和的光,巨大的山水花鸟屏风立在厅外玄关处,穿着棉麻外衫长裤的老板从屏风内走出来,一双眼睛满含怒气地瞪着刚进门的林,张口语气十分不客气:“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吃饭了。”
老板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续着杂乱的短胡子,五官长得挺标志,但看得出来没怎么保养,肤色偏深,抬头纹明显,像是经常生气的样子。
钟翊认识老板,大学时林经常带他来这里,但他不确定老板是否还记得自己,而且介于老板和林的关系,他不太方便先开口打招呼。
“舅舅。”
林难得露出一点愧疚乖顺的样子,扯出一个笑脸对着老板,诚心道歉:“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