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熙随手撕下的一张旧书扉页,就这样消失不见。
但她并未亲眼见证这一幕。
因为当孔安再次抬起头时,窗台上已空无一人,只有一层轻薄的纱帘在晨风中摇摆。
“嗨,做造型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孔安这才注意到窗台下面是一家廊,老旧的门廊,油得光的玻璃,以及浓妆艳抹的廊小姐。
孔安客气地笑了笑,婉拒道:“不了,我们有造型师。”
他们不成器的小成本剧组,造型师身兼数职,不仅包揽了所有演出人员的妆造,还要保证副导演的本职工作。
“哎呀,很便宜的。”
孔安摆摆手,没有再回一句话。
廊小姐有些生气地扯了扯头,吐了口烟圈,转头踏进了店门。
就像副导演要去化妆一样,灯光师去买外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能买到这家的甜点,还是因为导演对昨天通宵拍摄的成果很满意,才多拨出了一部分开支,犒劳工作人员。
女演员是北方人,受不了南方潮湿的气候,来这儿不到两天就开始起湿疹,副导演的妆造工作也因此加重。
但导演却似乎并不为此忧心,反而不急不慢地改了脚本。
副导演看着导演十分钟就完成的艺术之作,不禁皱了皱眉,问道:“这样临时改会不会不好?”
商家要求女演员半裸出镜,还特意强调了拍胸部及乳沟特写,女演员得了湿疹,这些部位自然不能按照原计划拍摄。
“你觉得我改得不好吗?”
导演问。
“不是。”
副导演叹了口气,“我怕对方会追究。”
“合同里我保留了修改脚本的权利。”
导演说,“我也是合情合理地修改,我们又不是拍内衣广告,他们那些要求本来就不是必要的。”
“我知道您想做艺术。”
副导演说,“可是,您也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孔安坐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外,摆弄着老旧的摄像机,听着棚内两位领导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个于激烈的部门竞争中苟延残喘的剧组里,存在着一个共识:艺术和商业的对立从不存在于两个不同的品类,就像古典音乐可以商业,流行音乐也可以艺术,广告也不完全属于商业,这取决于创作者的意志和心态。
但意识毕竟存在于与客观对立的主观,共识也并非恒定不变,导演的坚持引来了其他工作人员的一致反对。
“孔安,你怎么说?”
副导演突然的问把孔安的思绪拉回现实。
孔安看着摄影机镜头里自己的影子,说:“我没什么想法,听大家的吧。”
“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干什么都没有想法。”
导演皱了皱眉,说道。
“我真的没什么想法,我觉得大家都各有道理。”
孔安重复了一遍,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按原脚本进行的话,伊文应该上不了吧。”
伊文就是广告女主角的扮演者,昨天晚上刚刚在镇上的医院拿了治疗湿疹的药。
“咱们的经费不多了,不可能在这儿等伊文姐恢复的。”
做剧务的小姑娘路子佩补充道。
“那简单,找个替身。”
副导演灵机一动,提出了解决方案。
“这荒乡僻壤的,上哪儿去找替身?”
有人问。
“找个本地的就行了。”
副导演说,“你们没看见吗?咱们来的时候,路上有好几家廊,里面的廊小姐身材都不错呢!”
他的语气已暗示了这些小姐并非良家妇女,说服她们做裸替并不是件难事。
话一出口,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合理的任务就落在了剧务——组里唯一的女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