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但睡不着。”
孔安说,这是他的常态,并不是因为这个特殊的夜晚。事实上,曾经在家里的时候,他也会经常出现这种状况。至于缘由,则太过久远、也太过复杂,他不想多说,也不想再去分析。
坐上大巴后,纯熙把耳机递给他,道:“听听音乐会好一点。”
他那天为寻戒指从车站折返得匆忙,除了手机和口袋里的证件什么也没带。昨天陪纯熙买手机时,也忘了买耳机这回事。
孔安接过耳机,收下了纯熙的好意。尽管这种方法可能对他效用不大。平时若有长途出行,他的确会在乘坐交通工具时听音乐,却也只是为了抵御人声嘈杂。但说起助眠的功效,音乐倒没能在他身上有太多的体现。甚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无法伴随那些安静的轻音乐入睡,不知道是因为他听得太过认真,总会深陷于旋律所表达的情感,还是因为奇怪的大脑总会在音乐的刺激下产生许多多余的想象,总之,他在失眠的时候听音乐,往往会变得更兴奋。
不过这一天,与过去不大一样。像昨夜一样,当纯熙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一切的嘈杂都被过滤了。而音乐,也在这份宁静中拥有了一份神奇的魔力。同样的曲子,那些让他兴奋或悲苦的基因都不在了,只留下一种海天一色般的安定。
当他从浅梦中醒来时,现纯熙正趴在他的肩膀上盯着他看。
他微微有些局促,这是第一次,他在公共场合睡着,而且,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虽无法用“陌生人”
来形容纯熙,可是,他们明明也不是特别熟稔。在这场由性开端的关系里,一切的交流都变得忽远忽近,胆战心惊。
一侧耳机被取下,打断了他的思绪。纯熙把单侧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轻声道:“我有点晕车。刚才见你睡着了,怕把你吵醒,没好直接取下来。”
乐声对耳神经的刺激,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晕车。
孔安想把另一只耳机也给她,却被她用手按住,道:“不用,这就可以了。”
纯熙低下头去,企图掩藏溢出唇角的笑意,她不过是想以这种方式跟他更亲切一点罢了。
对此,孔安隐隐有所察觉,但他并不会戳穿她。纯熙便只当他不知道。
后排女人怀中的婴儿不知何时哭闹了起来,任凭母亲如何安慰,都始终不能停止吵闹。
有正在小憩的乘客被吵醒,低低地与身边同伴表着抱怨。 纯熙抬:“还想继续睡吗?”
孔安笑着拿下她的手,道:“不用。”
其实,这一刻,因为有她的陪伴,他并没有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噪声感到不适。
纯熙便接着说道:“你喜欢听舒曼吗?”
孔安点点头,道:“嗯。”
耳机里流淌着的正是舒曼的《蝴蝶》。
纯熙说:“我也很喜欢他,我觉得他的曲子很有文学性,有故事感,也有诗意。”
孔安说:“嗯,他的旋律里有画面,听完一曲子,就好像看过一场电影一样。”
纯熙接着问:“你喜欢看电影吗?”
孔安想了想,道:“以前喜欢,但现在不怎么看了。”
纯熙道:“嗯,现在没什么好看的电影。”
也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剧,更没什么好听的音乐。纯熙默默地想。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其中不乏几经典电影的主题音乐,纯熙想起孔安曾说为网剧作曲,便问道:“你之前说,给那个网剧作曲,有录过音吗?我想听。”
“录过。”
孔安说,他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满意。命题作文始终不好写。”
纯熙道:“那一定是题目出的不好。”
“这样说有点太自大了。”
孔安笑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可能是,我不太能理解那个情节吧,就是那种比较典型的古偶,我觉得有点……”
他停顿片刻,想出一个相对合适的形容词,“幼稚。”
或许是因为没有经过专业学习的缘故,在某种程度上,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音乐人。他大多依靠灵感创作,没有共鸣,很难创作出好的作品。
“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这行。”
孔安说。
纯熙却不这么想。她觉得是他太过精益求精,事实上,如今与剧情不贴合的主题曲并不少见,更有不少曲调平淡、毫无起伏、毫无美感的歌曲充斥各大平台,他大可不必如此追求主题曲对剧集的情感表达,自然能让自己在工作上好过些。
不过,这份追求恰恰证明了孔安并没有把音乐当作一份普通的工作。音乐是他的理想,更像是他的情人。这正是他最吸引纯熙的地方。
巴士到站,这场短暂的音乐之旅便也告终。
这又是一个偏僻的小镇,景点不多,旅店也相对老旧。孔安问纯熙要不要去其他什么地方玩玩,纯熙说不去,于是两人便径直去了旅店,开房补觉。
其实,在遇见孔安以前,纯熙似乎也只是躲在民宿里睡觉,以及做曾经残留的古书编辑工作。她并不像最初对剧组其他人说的那样,是来旅游的。
孔安问起这件事,纯熙只是笑着反问他:“那你呢?这么难得的机会,你怎么不去景点转转呢?”
孔安未答。
纯熙便道:“你为什么不去,我就也是同样的原因。”
她说,她只是想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她需要一点独处的自由空间,人挤人的景区并不能满足她这个需求。
至于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又是另一个故事。她没有再说下去。
8月已经过去十天,他曾答应陪他十天,最多十天,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孔安没有提起,纯熙心中却又生起淡淡的不安。
时光总是这样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