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旁边几个不太了解事情缘故的鬼查纷纷交头接耳道“好像是这样啊”
“刚才那阵法好厉害,如果她要杀她哥哥,那不是一挥手的事情”
“如果全是她做的,她早就病态了,哪能用寻常人的想法去揣度啊”
谢琅淡淡道“或许是因为你知道,要一个人死很容易,要一个人怕得疯,却没那么容易。”
赵芜儿慢慢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众人鬼的脸庞,在孟夜来的脸上停留的尤其久。
粉衫少女忽然不装了,微笑道“本想将你们献祭给大人,有五通大人给的末劫火印压阵,你们都没有死成,真是可惜。”
她说“真可惜”
的语气,就像在闲话家常,在感慨秋天已至窗外花谢不再好看一般,客气,轻松,淡然。
想到方才法阵中万分危机命悬一线的情形,听得人人鬼鬼悚然,脖后升起一股寒气。
谢琅负手,懒洋洋地道“刚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好像不小心踢到了块石头,原来是赵小姐丢在屋中的。你不防看看它的本相如何了”
孟夜来立刻便想到,刚才在屋中,谢琅行到某一处时,足下忽重,似是踢破了什么东西。
赵芜儿淡泊平静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她已经感觉到,识海中悬停的一方红印,随着这黑衣男子的话语,寸寸裂开。
旁边忽然有一个人扑上来,挡在赵芜儿身前“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是芜儿,不会是她在我梦里说话的人,分明是个男子”
挡在赵芜儿身前的居然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大有。
他慌张地张开手臂,挡在从容的粉衫少女身前,样子十分可笑。
在场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屋中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温声叹息道“卿还是把吾的法印弄坏了。”
赵大有听到这个声音,周身一震,虽然十分恐惧,但仗着此时人多,指天破口骂道“对了,对了,是你你才是恶鬼五通,你滚出来啊,让我妹妹替你顶罪你算什么东西”
赵芜儿却没有动,语气淡淡,平静地虚空的声音道“大人,是个意外。原本想顺着他们的计划将更为质优的祭品进献给您,谁知出了状况,我会承担后果。”
赵芜儿生了一张仿佛永远不知道怎么变得刻毒的脸。
但她说的话已经不能再刻毒一点。
被献祭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并非自愿被献给恶鬼,怎么可能是自愿她们是被父亲、兄长、丈夫乃至族中长辈献出来的。
“更为质优的祭品”
,赵芜儿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淡然,仿佛被献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供台上的瓜果,是法台上的牲畜,是一件东西一样物品。
若要说这祭品和寻常放在供台上的祭品有什么不同,大抵也只不过是,她们会害怕地哭泣,会拼尽全力地嘶吼,会无望又无力地挣扎反抗。
此言一出,连鬼都全数静默无声。
孟夜来从指尖到臂膀都掠上一阵寒意,像小蛇吐着信子缠上来。
从来是她给鬼做祭品,怎么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当做祭品送出去。
但转念一安慰自己,若不是她,也会是别的女子。是她来,不论怎么说,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是别的女子来,现在已是没命。
五通温声对赵芜儿道“卿自然要承担。”
他真身自然没有亲临,声音空旷,背景里依稀有歌声,似是从极远之处传来。
五通是花丛流连的老手,强取豪夺的大家,法印碎裂依旧保持风度,又道“倒也不能怪卿,遇上他,吾也难敌。卿之修为借自于吾,情理之中。”
这个“他”
是谁,不做他想,孟夜来下意识地侧头看谢琅。
谢琅勾唇,笑吟吟道“五通,许久不见,你说话的口气果然还是这么欠揍。要显得博学古雅,并不是把一句话里的我换成吾,你换成汝就行。”
五通那边的声响停顿了一下,声音依旧温醇,却没有刚才那么气定神闲了,“你果然在。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还有谁能踢碎我的红印。”
这会的五通,就像个被老师纠正过文法的学生,也不咬文嚼字了。在场之人纷纷觉得这恶鬼说话顺耳许多。
“在我认识的人中,能一脚踩碎你那块石头的至少有两百多个。”
谢琅懒洋洋道“你这位的信徒辛苦害人向你献祭,你就借这种劣质东西给她”
大家虽然看不到五通的脸色,但想必应该不会很好看。
因为此刻,连赵芜儿那张淡如月波的脸上,都已经露出了十分难看的神情。
五通那温和伪善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尖锐,顾不上风度,笑道“若真是如此,你为何找不到我为何不请那二百多位你认识的人来找我”
谢琅悠悠道“抓乌龟总归比较难,抓会缩头的乌龟当然更难。要是这乌龟有五千多个藏身的洞穴,难免要找一阵。现在已经有人去找你了。”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五通停了停,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把目光落在了在场的某个人身上,鬼设崩塌般地怪笑道“难怪,难怪,它在这里,难怪你也在这里,你还在找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