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冷硬的心突然在這個料峭冬日軟和了些,他瞧著眼前如幼鹿一樣乖乖低著頭的白眠雪,竟然少見地對他有了幾分和顏悅色,
「你且說說,為何猜到朕夜夢親人?」
「因為,因為父皇您一大早就召我們所有人都來舒寧殿了呀。」
白眠雪抬起頭,眼睛亮亮地望著他,把自己方才的猜測慢慢說出來,
「如果是政事,您可以只傳召太子哥哥,如果是邊關不寧,可以找二哥……」
白眠雪歪著腦袋,掰著手指數了數,臉上露出一種天真自然的可愛,絲毫沒有揣測帝王心思的不堪與陰暗,
「但您宣我們所有人過來,況且您剛剛祭拜完先帝的陵寢,思念親人也是正常的呀。」
他說完,英帝難得地怔了怔,道:「你倒是聰穎。」
白眠雪掐著自己的指尖,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察覺到英帝正在審視他,白眠雪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只聽英帝突然緩緩道,
「朕之前將你關進久思殿,你可怨恨朕?」
白眠雪心裡猛跳了一下。
今日來之前,那個老太監是怎麼說的?
他提醒自己,想好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白眠雪眨眨眼睛,看著英帝,過了好一會兒,才慎重又緩慢地搖了搖頭。
「這是怎麼了,還是覺得朕委屈了你?」
英帝當然記得自己上月為何狠心將這個兒子關進了久思殿以做懲罰。
他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替他那個當年犯下大錯的母妃爭辯。
膽大包天,不可饒恕。
……
這樁宮闈秘事牽扯的人和事太多,原身只是因為爭辯了兩句,就被鎖進久思殿禁足。
白眠雪想,這哪裡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對錯的。
他只好睜著一雙漂亮的眼兒望著他,想了半日,軟軟地道,「父皇亦是有道理的。」
眼前的這個小東西倒會討巧,只擇出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話來。
只是他說——父皇亦是有道理的。
英帝眸光暗了暗,那夜的夢又縈繞上心頭。自從他登基以來,稱孤道寡許多年,似乎再也沒有人去仔細分辨他的話有沒有道理了。
有理也罷,無理也罷,他是天子,誰敢認真反駁?
只有眼前這個小東西,會很笨拙地思索,然後認認真真告訴他,他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