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六年,第二次重回哈尔滨的贺东平对这里的变化还是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现穿西式大衣的男人多了,穿和服的女人多了,他们的一举一动明显与当地人有所不同。毋庸置疑,他们准都是日本人。这和他在过边境时看到的又有所不同,那里全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军人。
他顾不了这些,潇洒的一招手对跑步前来的车夫说:“海员俱乐部。”
车夫问他:“老的还是新的?”
底气不足的他迟缓了一下就说:“应该是老的吧。”
“好嘞,东岗。”
没错,那地方就叫东岗。
这一路,他竟然见到了几回骑着高头大马的日本巡逻兵,记得上次来这里并不是这样。在付车费时,车夫说:“一个大洋。”
东平拿眼瞪了他一下还是如数付给了他,这位车夫看他拎起箱子又往回走时有些纳闷地跟上来指着小白楼问道:“先生,您不是说……,如果走过了,我再拉您一段。”
东平向他摆摆手没有再言语,车夫很是不解地摇着头往手上哈着热气寻找下一位客人去了。
熟悉的门洞丝毫没有改变,门前摆放的几口大缸倒是比起以前要细腻不少,他扣响了门板上的铁环。
一眼就认出他来的方姨喜欢的不得了,还向左右瞧了瞧,少不了开口就问他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东平不经意的就说:“大嫂一时间来不了。”
她便闪身将他让进屋里,还没走几步她就喊了起来:“老头子,看看谁来了。”
如果不是只有一条胳膊作为标记,东平肯定是认不出他了:稀稀落落的白、布满蛛网一样的面庞,再也见不到两年前虽残身坚的模样儿来。
“你怎么会……”
东平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傅二娃明白他的意思:“还能挺得住,”
他颤巍巍地伸手表示着说:“请坐下喝杯热茶,路上辛苦吧。”
大老远的刚见面就感觉遇到了冷面孔,东平当时就变得比起进门时明显有些不自在了。
方姨赶紧招呼对东平说:“桌上有叶子,你自个儿卷着,我这就去烧水。”
傅二娃一反常规地径自先行坐下后才盯着东平说:“你们在那里都还好吧,噢,我得先感谢你让那个米姓先生送来了机器。”
本来的一桩大好事也让清高的东平高兴不起来了,出于礼节,他直接就说出了实际状况:“工厂都收归国有了,我们都留在那里。”
不问寒也不问暖的成了这次很不舒服的开端,他正想着问问恒昌和赵福的情况,二娃已先他冷冰冰的开口问道:“大哥还好吧?!”
这句话问的他寒气刺骨,结巴着说不出半句话来:“大……”
“上次你们二人来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二娃原先苍白的脸上出现了血色。“这……”
于事无补的尴尬让东平哑口无言。
二人不约而同的站立起来,一个怒状明显、一个满脸无辜。
拎着瓦壶走来的方姨一看这阵式就知道是为那件事了,她放下瓦壶就给了二娃一巴掌说:“你犯糊涂啦,人家大老远的过来,怎么能这样!”
然后又对东平赔不是的说:“大哥,你千万别和他计较这些,他是个实诚人,后来听那位先生说张大哥已经去世和娅娅姑娘的事后就大病一场,一连几天咳血不止,险些就……。”
“这……这……这……”
本来就不很多话的东平听了这番解释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了,直等到把二娃的问话和方姨的解释全都弄明白之后才道出了自己的委屈:“误会,误会呀,那是阿芳不愿让孩儿们伤心才没敢告诉你们的。”
“后来我也是猜着跟那位先生这么说的”
方姨见他二人都坐了下来才开始为他俩沏茶。
她将茶盏推送给东平时又叹息道:“那时你们不说,我们怎么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若不是那位先生告诉我们,我俩还在胡猜乱想呢。”
两个男人相互对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心里显然都已不再怪罪对方,可是窝在肚子里的憋屈一时间还是无法消除的。
“阿芳现在还好吧”
方姨再一次打破沉寂,东平不敢再存有任何避讳的回答道:“她的身体也出了问题,医生说她不能再经受长途颠簸。”
“她咋地啦?”
二娃和方姨都站了起来用惊恐的眼睛盯着他。东平示意二人坐下后就说:“她先是由脚到腿不断地溃烂,医生只是说那不是伤寒。”
方姨想了想说:“老烂腿?这不能呀,那种病只有男人才会有的。”
没人回答她这样的话,她便接着又说:“要么就是坏血病,哎呀,如果是那样,可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