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记得王府出事那夜我便是经过描心苑去到王府正院的,当时描心苑已是一层尘灰,散着焦热的腥味;此时此刻却又是几处情亭意舫,雕梁画栋映着草长莺飞,和风暖阳,春花绚丽,哪有突降灾祸之后的破败?
再往王府正殿,一路所遇莫不春意盎然、欣欣向荣。那原本铺满血尸的正院,白玉地砖耀着云霞万里,迎面而来的春风里一丝血气也无。
“一月,足矣。”
离娄的劝慰悄不可闻,见有人来,瞬息之间又将我二人隐藏在苑墙之后。便听那领头的女婢向身后一溜跟着的丫鬟叮嘱:“……定要谨言慎行,小心服侍姮姝公主,镇灵符要贴身收好,不可遗落……”
“镇灵符?”
微一思索,我心头便升起一股怒气,骤然成势,来不及克制便于心间冲荡起来。“镇何方之灵?”
“此处惨祸,容儿是亲眼见过的,纵然修饰如初,总还有些化不去的留着。”
“化不去的?嗬,八百七十三条人命在大魔灵看来不过就是云烟罢了?还是说这八百七十三条人命大魔灵也要担上一份?”
“老公你……你怎么了?”
我凛目瞥了一眼曾由衣,不知为何,他竟惊怖得踉跄后退了几步。
“容儿此言何意?”
“何意?”
我抬起左手,“此戒如何到了我手上,大魔灵该不是一无所知吧?”
回京途中我便问过龙郁青木芙蓉戒一事,龙郁当即断定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意在诱我破开伽界。
“没有此戒,我所遇之人皆会受我连累,要我离开伽界却不愿牵连无辜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礼晏山出事之后又是你将此戒转交于我,你说的要我和清尊都活下来该是个谎话,厉尊是想着将我提前带到临界峰,用尽手段让清尊出世,是也不是?”
“你冷静点儿……”
“冷静?”
我自觉话语冷冽得过分,想平和些说,却是收不住心中四处冲撞的怒气,只觉得眼眶灼热,像是要流出血来,眼前万千虚影晃得我晕晕怔怔。
“老公……老公……”
曾由衣似乎呼求着什么,我来不及听清,推搡开他们穿过正殿向郡主府踉跄行去,一路所见春日光景竟都似染着鲜血,幕幕惊心,我心下慌成一片泥淖,心智迷蒙,越陷越深。
及至郡主府地,哪里还见得到我曾经生活的影迹,一应屋檐新起,坊柱新描,昔日院中的梅树都变成了海棠——所有关于我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突又回到三年前我醒来的那一夜,陌生且一无所有,只有远处的斗灵山巍巍不动,孤自弄风。
我拔出长剑,猛地砍在亭柱上,剑身深深陷了进去,再难拨出。
王府族人,街城千户,凡小如我,如风拂尘,消弭无踪,到底是受了何人摆布?为何偏偏是我?为何我不能容于这天下!为何我不是这芸芸众生!这些性命亡魂,要我如何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