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记得一切,唯独不会记得与你之间的情分。”
长鲸上仙一声叹息,“那是你为她解脱痛苦必须付出的代价。”
四下顿时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龙郁说了两个字:“值得。”
“唉,所忘亦所爱啊!”
我心一痛,如遭雷击。
我已经失忆过一次了。
只那一次,便不知让我失去了多少。
我犹记得那个除夕之夜,极度迷蒙的我穿过空旷的大殿时看见的龙郁——他微微靠在廊柱上,身上只披着一件袍子,俊朗坚毅的眉脸映在新年的灯光里,静谧沉着,令人心安。我俯下身盯着他看,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缘何会在这里,又为何睡梦中还紧握着双拳……直到他鬓角的一缕被夜风吹动了一下,我才惊醒过来,想到唤醒他问一问情形……
三年了。
三年里,龙郁不来郡主府的时日只有四百六十二日——那是他率龙旗战长阳、夺合峪、胜威谷的日子,也是他退敖奇、杀期亿、缚刘炵的日子。除此之外在京都的每一日,他都会来郡主府,春去秋来,寒消暑聚,从未退避。
而且我也知道,龙郁也从未否认——在我失忆之前,我与他本就是相识的。
只是无论我如何询问,都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敢告诉我那时的事。但这也丝毫不影响这三年里我与龙郁的相处——有他在身边,就仿佛和另一个更好的自己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欢喜自在的。
我想他也一样。
我曾偶然听到龙郁对我父亲说,手上沾染过性命的人心中很难再有希冀,然而仍有一人是他腥风血雨的人生里不可抹却的慰藉——而这也是父亲完全放心将我交给龙郁教导的原因。
龙郁于我,如师如父,如兄如友,亲如一人,却不想有一日我须得忘记他才能成全彼此。
而他,竟以为如此遗忘是值得的。
我紧捂住胸口,闭眼咬牙,试图将痛得四裂的心合拢起来……
终归徒劳。
“容儿。”
我猛地抬头,见龙郁和长鲸上仙出现在不远处。龙郁见我扶着身旁的树,忙向我疾步行来。长鲸上仙跟行在后,悄悄冲我眨了下眼睛。
原来适才我能听到他们谈话全是长鲸上仙有意为之。
我匆忙掩饰,回之一笑,以免龙郁察觉我的异样。
“如何?”
龙郁上下打量了我,见我无恙,才放下心来。
“清尊……是我师父了。”
长鲸上仙喜道:“哈,我就说嘛,嘉苍很傻对不对?”
我听懂了长鲸上仙言外之意,他是在说龙郁才是傻瓜。
“多谢上仙。”
我诚行谢礼,龙郁亦随我一同揖拜。
“那嘉苍打算如何助你啊?是不是要传授你火灼术啊?”
长鲸上仙一脸得意之色,手指悠悠绞着一缕紫,勾起的嘴角明明白白是“不出所料”
四个字。
我心中虽然一片冰凉,却也不好拂了长鲸上仙心意,便点头称是,略略谈起清尊与厉尊少年之谊,感情深厚,清尊愿意助我也是因他不愿厉尊再受牵连。
至于火灼术修习细节,长鲸上仙与龙郁都未作询问,前者只道是事已开头,嘱咐我多加努力、不可懈怠云云。
龙郁也很是开心,脸上笑容暖暖,好似忧天泪一事他已然释怀。
我心情不佳,虽未表露,但也无话可谈,只听长鲸上仙说道这几日潮汐退时便是渡震泽最好的时机,让我们早做准备。
龙郁又问了些相关事宜,譬如震泽如何之大、周遭环境如何之类。长鲸上仙一一详细作答,龙郁和我又一番谢过。
我们回到鱼丽国宫时,飞浅已在立峰馆门前等候,说是晚宴已准备妥当,请我等稍事休息后前去赴宴。
我与龙郁便未耽搁,稍作更衣后便随飞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