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脩远有些心惊,他想到了对方是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必然是大大咧咧,犹如那花园里无人打理也能茁壮而长的月季一般,如何也没想到,她这样娇这样柔,仿佛那需要百般呵护的山茶花一样。这样一个未婚妻,合适自己么?
他脑子里开始起了退婚的念头。无关爱不爱的,只有合不合适的。
正是这时,一阵热闹的敲锣打鼓声,台上的主角们已经粉墨登场了。
陆筝儿是个戏迷,谁也不敢打扰她,就算是那闹腾的燕二也安静了下来。
陆脩远看了一会儿,这一出戏他不大喜欢,觉得有些无趣,目光没由来到处一转,竟然不由自主落到了对面那观台雅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她是齐沅沅,所以陆脩远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她的身上。此刻正好瞧见了她的正面,单手拖着腮帮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瞧着没有及笄的样子,让陆脩远心头不由得一跳,忽觉得祖母简直胡闹,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小丫头骗子做媳妇?这不是害人么?
他有些震惊对方这张小脸,一时间不免是有些失态,忘记收回了目光,对面的齐沅沅像是察觉到了一样,朝着他这里探究而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吓得陆脩远忙移过目光,见大家都专注戏台上,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方才的失态,让他也无心戏台上。
今日好几场戏,那素秋便要上场两次,而如今他就要上场,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的戏迷们,都激动得惊呼声连连,一下将戏园子里的热闹带到了高潮。
齐沅沅知道素秋名气,头两年素秋在江南唱的时候,她娘骗她爹说去隔壁村的尼姑庵里祈福,其实是偷偷带着她去了江南听素秋唱戏。
母女俩骑着快马来回,累得半死不活的,就是为了听一场戏,那时候齐沅沅还以为她娘也算是个资深戏迷了,直至这会儿看到了素秋一上台,楼上楼下便有爱慕他的戏迷拼命地往戏台上扔银子扔珠宝,一时间那戏台仿佛成了一个聚宝盆一般。
看得齐沅沅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热闹中,听得不晓得谁开口喊了一句:“你们看快对面。”
齐沅沅也随着声音瞧过去,便见着对面有位年轻美貌的夫人正疯狂往抬上扔珠宝,她身边的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木香匣子,她往素秋身上砸的那些首饰头面,正是从里面拿出来的。
而她们齐家这三个小丫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光顾着去瞧了,哪里还仔细听戏了,等场面安静下来,才晓得这一场结束了。不过两盏茶后,还有素秋最擅长的贵妃醉酒,所以热情未褪去的戏迷们正好借着这中间的时间缓口气。
齐茵儿和齐梦然满脸羡慕地议论着对面给素秋砸珠宝的陆筝儿,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少夫人,这般出手大方。
齐沅沅却起身借着更衣离开,只是如今是千金小姐,身上那裙子层层叠叠的,哪里比得了在乡下的时候简单,所以如今如厕是少不了丫鬟帮忙的,因此方叫更衣。
到了她们包间连带的客房,齐沅沅把翠翠拦在外面,“你还是在外头等我吧,我好了叫你。”
翠翠知道这个小姐扭捏得很,大抵是从乡下养大的习惯还没改,因此也不强求,就在门外守着。
然而却不知齐沅沅已经褪下了那一身水红色的裙衫,里面穿着一套红底黑纱外罩的劲装,如今已自窗户跳出,顺着一排屋顶,离开了戏园子。
只是她到目的地却扑了一个空,这飞鹰居然也是素秋的戏迷,如今竟然在戏园子里,齐沅沅又只得折身返回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那陆脩远也有些不舒服,他今日没带随从,燕二连忙扶着他去客房里。
因为地势局限,所以观台雅间所附带的客房都在后面一排。
燕二推着他进入房间中,便松开轮椅,直径走到桌前,打开茶盅,从中取出一纸条,顿时面色凝重,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玩世不恭,“不好,那飞鹰已经到戏园子里了。”
原本还坐在轮椅上死气沉沉的陆脩远如今也脱下了外袍,里面一套黑色金装,正检查着护腕,听到燕二的话,“那素秋还有一场戏,如今只怕客人们不愿意走,走!”
必须马上将飞鹰拿下。
只是今日素秋连唱两场,戏园子里人影重重,要从中找到那飞鹰,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又不能惊动老百姓们。
陆脩远吩咐燕二安排人先将各通道守住,只是哪里想得到,同样想要抓住飞鹰的人早就混在戏迷里,如今那飞鹰被他们发现,顿时引得人群一阵骚乱,台上台下一时乱成一团。
三方势力,一方是目前还不清楚的神秘团伙,想要将飞鹰救走,一方则是七星司要将飞鹰带走调查。
而第三方就是齐沅沅,她的目的是杀了飞鹰。
所以在两方争执之际,她倒是捡了个便宜,轻松就在暗处对那飞鹰一镖封喉,原本是打算趁着现在戏园子里乱离开的,但是她一眼就看到了上次七星司里那个拖自己进客栈的死猫,有些想要报仇,但一想到齐梦然和齐茵儿,只得忍住收手,赶紧回去。
只是如今戏园子里已经彻底因为这两方势力的打斗,乱成一团,她回到客房匆忙换回衣裳,出来也不见了翠翠,更不要提说齐梦然她们会老实待在雅间里了。
她朝楼下瞥了一眼,只见七星司只剩下些护卫,方才戴着面具跟着那些江湖人动手的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至于这些倒霉的江湖人,如今已成了阶下囚。她心中忍不住暗叹,没想到这七星司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这样算,七星司也不算白跑一趟,没抓到活的飞鹰,但这不是抓到这些和飞鹰有利益来往的团伙么?
楼上楼下,那还没跑掉的戏迷,如今一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要么躲躲藏藏,她也整理了一下表情,下一瞬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从门外探去,满脸都是惊慌失措,好不楚楚可怜。
没见着人,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穿过长廊,只是才走两步,忽然那转角处传来一阵声音,她似被吓到一般,声音有些颤抖地小心翼翼问着,“谁?”
转角处另外一边,坐在轮椅上的陆脩远一边自己转动轮椅,一边复盘着刚才的打斗现场,那杀手到底是藏在何处?忽然听到这又惊又恐的声音,往前移了些许,便见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原本他记忆里笑得天真灿烂的那张娇俏小脸上,如今满是惊恐可怜。
莫名地,就看得陆脩远有些紧张担忧,差点就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扶她了。
不过陆脩远也没彻底失去理智,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眼底的神情却不怎么平静,尤其是看到她额头那几根碎刘海下的细汗后,“姑娘你没事吧?”
齐沅沅头上有细汗,纯粹是她方才出了戏园子,这一个来回又累又赶,后来又急忙换衣裳,心里还担心堂姐们的安危,这又急又累的情况下,里外还这么套衣裳,自然是热出汗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