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的心往下沉了沉,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就没了。更可气的是绘云,她拿这个杀鸡儆猴,愈发在底下人面前显能。传晚膳的时候,人在台阶上高高鹄立着,满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如约进殿里送香囊,见金娘娘在桌旁坐着,一手执筷,给那只狸花猫喂鱼吃。
玉露的死,金娘娘完全没往心里去,捏着嗓子和她的猫说话:“羊角啊,你想穿衣裳不想?我让她们给你缝一件蟒袍吧!”
给猫穿的蟒袍,如约以前没做过,开始琢磨,该怎么给羊角量尺寸。
无论如何,先让金娘娘过目了香囊要紧。紫檀木的托盘里依次放了六个,呈献上去,金娘娘抽空瞧了一眼,个个看着都不错,便发话:“搁下吧,回头送人也好。”
话音方落,忽然听见外面急急传话,说万岁爷来了。
如约心头作跳,她来了七日,总算等到皇帝走动了。本想退出去的,无奈皇帝来得奇快,她退避不及,只好让到一旁侍立。
金娘娘顾不上她的猫了,忙上前恭迎:“万岁爷,怎么不事先差人过来知会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可惜金娘娘的喜悦没能维持太久,皇帝忽然的一句话,让她措手不及,“你宫里打死人了?”
金娘娘一愣,没想到消息会传到皇帝耳朵里,极力辩解着:“那个宫女对我出言不逊,我责问她几句,她对嘴和我吵起来,不打杀她,怎么向祖宗家法交代?”
她说得理直气壮,平时富贵荣华作养着,养出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皇帝神色很冷淡,虽不疾言厉色,但那眉眼间的震慑,足以令人惕惕然,“你知道她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内侄女吗?说打死就打死了,怎么和人家交代?”
金娘娘呆住了,这才想起从来没人和她回禀过这宫女的来历,自己一时怒火攻心,就不管不顾了。
可如今人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金娘娘期期艾艾道:“这事儿不怨我,她要是不顶撞我,我也不能让人打死她。”
毕竟心里还是有些怕的,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就罢了,谁知竟和文华殿大学士沾着亲。要是人家追究起来,不光皇上要给说法儿,连父亲都要被她连累。
觑觑皇帝,金娘娘挨近了一点,“万岁爷,大学士进宫面圣了吗?”
皇帝哂笑一声,“你说呢?”
金娘娘支吾,“那您打算怎么处置?”
没有横眉竖眼,也没有暴跳如雷,皇帝凉着声气儿道:“你打死了人家的内侄女,到底是一条人命,不能敷衍了事。朕暂且安抚了那头,着人好生操办丧仪,重赏了金银财帛,另给她的父兄赐了官。但贵妃,这件事因你而起,你若不受惩处,朕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金娘娘心惊胆战,“万岁爷还要惩处我吗?要不我给她抄十遍《地藏经》,打发人送去吧。”
原来一条人命,只值十遍《地藏经》。金瑶袀那么精明的人,怎么生出了这样蠢笨的女儿,皇帝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大学士不肯善罢甘休,”
皇帝调开了视线,“这贵妃的位置,你不能再坐下去了,着令降为贵嫔,平息众怒吧。”
金娘娘半张着嘴,早该掉落的眼泪,到这时候才泼洒下来。“咚”
地一声跪在皇帝跟前,嚎啕大哭道:“万岁爷,臣妾不是成心的。原本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底下人下手没轻重,不留神把她打死了。”
如约听得心惊胆战,当主子就有这宗好,自己的罪过可以随便推脱,自有人给她当替死鬼。
先前吩咐责打玉露,本就是打死不论,结果现在成了底下人用刑过重。皇帝要是真有心袒护她,把几个动手的拉出来填窟窿就是了。金娘娘挨训诫、禁足、罚抄经书,都是小惩大诫,还是有办法周全的。
不由替郑宝他们捏一把汗,不知皇帝会如何发落。绘云那个始作俑者还在帮金娘娘打掩护,“万岁爷明鉴,人是那几个太监打的,娘娘随意发一句话,他们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跟着跪地的如约忍不住抬了抬眼,就是那一望,竟与皇帝的视线撞个正着。她吃了一惊,忙又低下头,只听皇帝慢悠悠道:“果真是这样,朕就要把人传来当面对质了。到时候只怕牵连更广,让更多人跟着一块儿陪葬。朕素来知道永寿宫规矩严,几个承办差事的太监,没有主子授意,敢把人打死?有些事,还是含糊一些的好,当真查出底细来,面子里子都顾不成,贵妃就不是降位份这么简单了。”
几句话说得绘云扣住砖缝,瑟瑟发抖。金娘娘也吓傻了,跪在地上直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叹口气,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不过是为给外面一个交代,等过阵子事情平息了,再恢复你的位份就是了,哭什么。”
金娘娘实在是个好哄的,她想了想,嫔位和贵妃差得是有点远,但好赖还算主位。只可气要被淑妃压一头,这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的待遇,便哀声对皇帝道:“我还能继续住在永寿宫吗?万岁爷,我只想离您近一点儿。”
皇帝的目的,只是想削减她的位份,“永寿宫你住惯了,还能搬到哪里去?”
金娘娘又高兴了一点儿,“那万岁爷不会就此冷落臣妾,把这永寿宫变成冷宫吧?”
皇帝的眼波降落下来,唇角带着笑意,“紫禁城的宫室不够多吗,要把永寿宫降为冷宫?”
金娘娘吃了定心丸,虽说位份暂时降了,至少圣宠还在,对她来说不算太坏。但这回自己毕竟做了错事,万一皇上一里一里淡下来,那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