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宇文、北慕容。慕容氏的美丽,在他这里得到极致的发挥,即便恨他入骨,也不能否认老天对他的格外眷顾。
而如约考虑得更深,她一直听说皇帝夺权,暗中联合了朝中各大势力,只管发号施令,从未身体力行。他和唐太宗不一样,玄武门政变没有亲力亲为,弄权靠的是心计。加上他出身显贵,尊荣作养,一个没有拳脚功夫的人,总比余崖岸好对付。
只可惜她想上前,被章回拦在了门外,这随安室不大,根本不容她近身回话。
章回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进去搁在紫檀的案几上,轻声问皇帝:“万岁爷,金娘娘差人送吃食来,万岁爷这会儿用么?”
皇帝没有应,放下手里的书,朝门前的人望过来。
他记得她,见过几回,每次露面都出乎人的预料。从针工局下等的宫人,一跃变成永寿宫的听差女官,仅仅两个多月而已。
皇帝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见她欠身纳福,淡淡道了声“免礼”
。
“恪嫔打发你来,有什么话要说?”
如约照实把金娘娘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道:“我们娘娘一心惦念着万岁爷,这阵子人都憔悴了。几次想来向万岁爷请安,可惜都被门上拦住了,不叫出去。娘娘说,请万岁爷念着往日的情义,上永寿宫瞧瞧她去。见了万岁爷,心头宽怀,身上的症疾也能减轻些。”
皇帝听得笑起来,“又睡不着了,看来得多吃些安神的药。”
说着眼波一转,落在她脸上,“替她传这么矫情的话,你不觉得为难吗?”
要说为难,照着姑娘的心情,确实应该为难。但她不像寻常的宫女,瞧着皇帝是男人,为难里能夹带那么一点女孩儿的小心思。她心里有怨恨,正因如此,神情言语就显得格外坦荡,俯身道:“奴婢侍奉娘娘,一切听娘娘的示下。主子跟前,没有为难一说。”
章回觑了觑皇帝,见他缓缓颔首,“差事当得不错,上回要是杀了,才真可惜。”
略顿了下问,“那日恪嫔打死宫女,她辩称是底下人手重,不是她的本意。那时你朝朕望过来,为什么?”
当时视线一交错,她就慌忙避开了,本以为皇帝不会往心里去,没想到他竟留意了。
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说金娘娘为推脱责任,撒谎了吗?
不能够,背叛主子是大忌,她懂得这个道理。便道:“底下人错会了主子的意,确实有过失。但已然出了一条人命,要是再赔上几个,岂不是更让人唏嘘吗。”
章回恍然大悟,其实那天没把永寿宫的太监拉出来打杀,他就有些想不明白。现在谜底解开了,这姑娘的一望,让皇上确信金娘娘编了瞎话,救了那几个小太监的命。
十分圆滑的回答,忽然让人失了兴致。皇帝重新拿起搁下的书,视线落在了书页上,漠然道,“回去吧。带话给你主子,让她安分悔过,少动些歪心思。该是她的,早晚少不了。不该她的,往朕这里送什么都没用,朕不吃她这一套。”
答案拍在了脸上,皇帝洞察微毫,知道金娘娘打的什么主意。
如约自然也抱憾,可惜这次觅不得好机会。章回一直守在门前,自己离皇帝足有三丈远,就算头上的簪子锋利,也不能一气儿扎进皇帝的心窝里。
可就这样摸着鼻子回去了,她又有些不甘心,这回不能成,就得谋求下一回。于是壮着胆儿说:“万岁爷,您会上永寿宫去吗?娘娘盼着您能来,哪怕是瞧上一眼,我们娘娘也心满意足了。”
可皇帝恍若未闻,保持着看书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一旁的章回懂得瞧眼色,不等她再说话,抬手把她往后拦了拦,关上了随安室的门,复又小声道:“姑娘怎么不懂事儿?万岁爷让你退下,还说那些闲话做什么!”
如约没办法,被他拽出了冬暖阁。
回头张望,看不见里头的情景了,虽然她早有准备,头一回行事未必能成,只要按捺住心性,永不言弃就是了。可真当错失了,连走近半步都没有可能,说不懊恼是假的。
手心里的汗,在迈出正殿的时候彻底干涸了,她唯有再向章回争取,“师父,替我们主子美言几句吧,我们主子当真念着皇上呢。”
章回一哂,“阖宫这么多嫔妃,哪一个不念着皇上,不想得皇上宠幸?金娘娘的脸面,在后宫已经是独一份了,人不能太贪心,贪心了对自己不好,会作病的。”
说罢又冲她笑了笑,“姑娘也是个实诚人,这么一心为主子,敢追问万岁爷。这是逢着万岁爷斋戒,不能动怒,要是换了平常,高低得受两句申斥,万一怪罪下来,实在不值当。”
大太监,能做到今天地步,靠的是机敏观察,和准确的判断。因此章回待她还算和蔼,风水轮流转嘛,留着一线人情又不需本钱,万一将来要打交道,面上不也敞亮吗。
他把人送到了琉璃门前,掖着手劝说:“姑娘回去吧,让金娘娘收收心,这程子就别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如约犹不死心,站住了脚问:“师父,您说万岁爷还会来永寿宫吗?”
章回想了想道:“这可说不准,金娘娘不是正禁足吗,万岁爷要是走动,落进别人眼里也不好看啊。”
她“哦”
了声,有些惆怅。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于外露了,忙笑道:“奴婢瞎操心了,请师父不要见怪。”
章回点点头,“都是这么过来的。姑娘还年轻,没经过事儿。当差时候长了,就知道进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