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人就软软崴下来,金娘娘蹦起来抚掌,这下好了,得手了!
“快快快!”
金娘娘张罗着,让人把她架到自己床上。
上前替她脱了衣裳拆了头发,又忙给她擦了点香粉,审视再三没有错漏,方给她盖上锦衾,放下了帐幔。
长舒一口气,终于妥当了,只等万岁爷驾临。
金娘娘还是有些良知的,扭头看了汪嬷嬷一眼,“我这么做,挺不地道吧?可我也是没办法……等过后再补偿她。”
反正事儿干都干了,就坚定地照着计划实行吧。叮嘱跟前的人,不许走漏风声,自己则躲到东配殿里去了。
天暗下来,阖宫的宫灯都点起来,门外终于传来击节声,清脆地回荡在夜色里。
金娘娘近身侍奉的丛仙和水妞儿上前接驾,不声不响,只管伏拜。
皇帝瞥了一眼,“你们娘娘怎么不露面?”
丛仙早就受金娘娘交代,编好了一套说辞,低着头道:“娘娘说,难得万岁爷驾临,她预备了些小把戏,给万岁爷解闷。人走不开,就不出来迎接万岁爷了,请万岁爷进内寝,进去自然就明白了。”
皇帝蹙了下眉,想不出来这恪嫔又有什么鬼把戏。但既然人来了,该例行的公事还是得例行的,便由敬事房太监引领着,迈进了东偏殿。
身后的槅扇门合起来,外间的灯也灭了大半,内寝静悄悄地,只听见鞋底子踩踏莲花砖,发出短促的清响。
皇帝游走在层叠的金丝帐幕间,一重又一重,像走进了一个梦。
帐幔深处的恰花月洞架子床前,垂挂着及地的白罗绮纱,隐约透出后面朦胧的身影。他素来知道金氏爱在闺房里弄些出其不意的小趣致,便没有多想,踏上脚踏,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身上大安了吧?”
他随口问了句,等着她一跃而起,从背后缠上来。
可是没有,仍旧静悄悄地,没有半分动静。
皇帝没有太多雅兴和她周旋,伸出手指,百无聊赖地挑起了半边纱帐。
帐后的景象让他一怔,只见弹花软枕上枕着个人,秀致精美的面容,一头如云的乌发泼洒在枕席间。人去尽雕琢,愈加纯粹自然,唯留一双红翡滴珠耳坠子垂悬在颈畔,随着一呼一吸,微微震颤。
芙蓉色的薄衾,盖不住半露的肩头。可能因为缺了养尊处优的从容,人有些瘦弱,锁骨支撑起来,轻易就能引发人心底的怜悯。
皇帝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没有因意外挪动身子。
其实在他眼里,女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躺在枕席间,无非是为侍奉君王。只不过这个身份有些不一样,看样子又是金氏的好主意,摆弄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借花献佛刻意讨好他。
但仅凭一个宫人,就能扭转乾坤吗?
皇帝无趣地牵了下唇角,他的嫔妃里有这样头脑简单的,着实令人苦恼。
垂眼扫了扫,不过这张脸确实算得无懈可击。他还记得第一次在螽斯门前见到她,灯笼微光的映照下,浮现一双乌浓的眼眸,错愕的一小段凝视,让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再见,总在一些机缘巧合的瞬间。也可能男人天生对漂亮的姑娘更有耐心,入了眼,就渐渐留意起来。
她睡得很沉,显然是中了药。也对,要是神识还清明,金氏应当没办法说服她,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那天章回进来回禀永寿宫的动向,也提起金娘娘打算拿她来填窟窿留圣宠,结果被她狠狠拒绝了。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富贵荣华当前,她居然不为所动。皇帝的身份在这小小宫人眼里,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实在可气可笑。
看来是长了一张有本钱的脸,因此心高气傲。他垂下手,玩味地拿指背抚了抚她的脸颊,触感很好,像上等的羊脂玉,有种过手留香的温腻。
照着皇帝惯常的做法,上了供桌的女人无非拿来受用消遣,仅此而已。他解开领上金扣,俯下身子,脸颊靠在她耳畔。鼻尖触及她透软的耳垂,心上像被抓挠了一下,麻木的感官,渐次有了苏醒的迹象。
手指下滑,捏住薄衾的一角掀起来……但掀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到底还是收回手,让被子落回了原处。
仰在枕上的人也快回魂了,皱着眉,艰难地试图睁开眼,可惜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听见她低低的吟哦,那是种奇妙的声音,要是自制力欠妥一些,恐怕一刻都等不得。所以不得不起身踱开,在墙角的圈椅里坐了下来,就这么远观着,等她药性过去,重返人间。
如约的脑子,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皮勉强掀起一线,隐约看见细密的白,柔软澎湃,像雪浪一样。
胳膊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也翻不了身。很困,困得要昏死过去,但她又觉得这困倦来得没道理。那就再歇一歇,歇一小会儿……可不敢纵性,生怕这一睡,直接睡进阎王殿里。
所以得努力支撑起来,坐直了会好一些的。
但这撑身也撑得极狼狈,皇帝看她像断了线的皮影一样,身子抬起来,脑袋和脖子还没跟上。于是拉伸出一个曼妙的曲线,雪白的肩颈看得人心潮起伏。可她浑然不自知,也并未察觉屋里有第二个人,努力地扶正脑袋,东倒西歪几次要栽倒,几次又顽强地拉了回来。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清醒过来,她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摸摸锦被,又摸摸垫褥,再茫然转头四下打量……终于发现墙角坐着个人,姿态娴雅,眉眼却冷若冰霜,正满含探究地审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