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什么省,天甲寨家大业大,需要什么直接抢就行!还用得着她省下的这点?”
铁头虽然还在骂,态度却软和了些。
“是是是,今个我一定教训她,管叫她记住,以后不许拿泔水来喂鸡。”
铁头的声音就降下来,松了松他健壮的臂膀,不情不愿道:“也就是今天,今天我还要抢大仙儿,得省着点力气。不然肯定要你们好看。”
徐秀松了口气:“就是说的,您这么宽容,是顶顶的好人。正巧我这烧饼刚出锅,肉馅儿的,香的流油呢。”
铁头放下手里的笤帚杆。
瘦秃子也转过身来,丰收才终于看清楚他的样子。那对长长的老鼠牙逐渐缩短,脑袋浑圆,但他细成竖缝的五官好像一张挤扁了的大饼盖在圆球上,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们大眼和小眼对视,心思流转一圈,才勉强接过刚出锅的米粥。
“再来十个烧饼,昨天剩的肉和菜也都端上来!”
“哎,好嘞。”
徐秀一边应声,一边偷偷把那冻疮女人拉回屋子。
丰收悄悄躲在墙角,松了口气,终于还是没闹出人命。
可下一秒,她又看见玲纳靠着墙边,遥遥和饭桌上的俩山匪对上了眼神。
那眼神,丰收看不懂。说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只是玲纳好像非常、非常地高兴,让俩山匪的脸上也莫名升起高兴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徐秀朝外面勾了勾手,让玲纳和丰收也进来,随后紧紧关上门,不让外边听见里面在干什么。
外面的俩山匪一手烧饼一手米粥,正吃到酣畅的时候。
他们满嘴流油,聊起天来也一点都不顾及。
瘦秃子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咋舌道:“真好看呐。不过,铁头哥,这么好看的娘们,真是歇脚村的?我咋没见过。”
“瞎怀疑啥呢。人家长这样,能让你随便见了?”
“别瞧不起人。想当初我也下过山,尽心尽力地跟着金大疤瘌,挨家挨户地搜过。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只要长得好,肯定逃不过我的鼻子。”
“哈哈哈哈你这老鼠鼻子,我倒是信。”
“当时有个娘们正喂着孩子呢,说什么都不肯走,还是我眼疾手快,把她怀里的娃娃一下摔死,让她没了牵挂,这才灰溜溜跟着我们上山。”
秃子说起以往的故事,满脸骄傲。
“上山之后,还听话不?”
铁头问。
“还用说吗,上了寨子安安稳稳的,被花褂子挑走了,两年生了仨。”
“不过说真的,这娘们儿我肯定没见过。她长这
()样,只要见过一眼就能认出来,你说她会不会……”
“啥啊。”
“她会不会是妖精变的!”
丰收的小耳朵紧贴着房门,一只耳朵听外边儿,一只耳朵听里边。她被山匪们的凶残事迹吓得浑身冷,越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说到玲纳会不会是妖精这个问题,丰收的头皮又紧了紧,虽然她认为漂亮姐姐不是坏人,但那藏在衣裳底下扭动的尾巴却常常在她脑海中出现。有很多条尾巴,那肯定不是人,但也不像妖精。
女孩的注意力转向门内。屋子里,床上坐着一个,床边站着一个,缩成一团蹲在墙角一个。
玲纳依然是优雅的,笑着的,懒洋洋坐在床上,用欣赏的目光打量那位受惊的冻疮女人。
【不错】
玲纳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这个世界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就算如此,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很特别。
一个丰满的身影突然弯下腰,站在玲纳和丰收中间,转着头悄声告诉她们:“她叫圆妞,胆子小,说话声音也小,经常做错事。以后她要是做错什么,你们多提醒着点。”
名字叫圆妞,身型却瘦瘦巴巴的,那可怜样,和圆根本沾不到边。
可不止是胆子小这么简单吧,玲纳的目光放到圆妞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一直在颤动,却不是因为害怕。她的喉咙里一直出声响,自从玲纳看见她开始,她就在唱歌,从来没有停下,只不过从小声唱歌变成了不出声的唱歌。
好像世界上有那么一歌,她不敢唱出声来,也不敢停止歌唱。如果唱大声一点或是停止一会儿,她都活不成似的。
玲纳歪头,仔细观察:“呀,怎么疯得这么小心翼翼呀。”
徐秀吓了一跳:“才不是疯呢,你可千万小声点,别给人听见。”
“给人听见会怎样?”
徐秀压低嗓子:“很严重的。天甲寨几乎把十里八村全都抢了一遍,抢来的大姑娘小媳妇比现在多很多,但你看不见。因为他们把那些生病的、疯了的、想逃跑的,都喂大仙儿去了。”
虽然不知道喂大仙儿是什么,但听上去肯定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