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相当不给情面、相当咄咄逼人的回奏:“陛下,您难道忘了先皇仅凭一时喜好、册立李建成为太子之祸事?”
李世民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反驳先皇册立李建成为太子并不是一桩祸事,那么,玄武门之变就是他的罪过。
若肯定先皇册立李建成为太子是一桩祸事,那么,他就不能册立最心爱的儿子吴王为太子。
成也玄武门,败也玄武门。
这一刹那,李世民忽然觉得他老了,心境苍老了。
如果,当年没有射杀李建成、李元吉。
如果,当年返回洛阳封地、一心一意经营天策府。
日薄西山之际,心底是否就不会藏着这么多的遗憾与心酸?
时光匆匆,物是人非。
这一辈子,已无回头路可走。
贞观的最后一年,李世民病入膏肓,下旨册立第九子晋王李治为皇太子。
同年秋,晋王李治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永徽,稍后,再改年号为显庆。
贞观,与“武德”
“玄武门之变”
一同成为了永恒的过去。
显庆,听上去意味着“显耀光庆”
的新世代,以皇帝李治一改敦厚老实的作风、乾刚独断的面貌迎来了盛世之治。
只不过,虽是显庆盛世,仍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长孙无忌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的身份,依然见缝插针地诋毁抹黑李淳风,甚至,不仅仅针对李淳风,还针对了很多人。
吴王李恪被长孙无忌诬陷致死。
尉迟敬德被长孙无忌调去了愈发远离长安的地方担任刺史。
程咬金被李治任命为唐军主帅、即将远征西突厥之际,长孙无忌上书反对,差点就让程咬金下不来台面。
乃至李治欲废皇后王氏、改立武昭仪为皇后,长孙无忌也要从中阻挠,以相当激烈的言辞强迫李治放弃废后之心意。
更夸张的事来了。
长孙无忌在早朝之时指使心腹启奏:“武昭仪侍奉过先帝,身接帷笫,如何能立为皇后?”
躲在珠帘后偷听的武昭仪在这一刻咬牙切齿,杀念骤起!
忍字头上一把头,很多人都在容忍长孙无忌的嚣张嘴脸,包括新帝李治,包括武昭仪。
经过无数次躲在珠帘之后的细心观察,武昭仪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现象。
长孙无忌倚老卖老、仗势欺人、朽木不可雕;同为三朝元老的李淳风,仪表非凡、才高八斗、从来都是平易近人。
武昭仪生于贞观元年,孩童时期便对李淳风的名声如雷贯耳,如今亲眼目睹李淳风一举一动坦荡中正,心中很快地有了取舍。
在一个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的日子,武昭仪秘密地召见李淳风。
李淳风也早早地有所准备,二十余年的细致观察,二十余年的蛰伏不动,只为今时今日的一击即溃——与长孙无忌密切来往、盘根错结的朋党约有三百七十余人,包括病逝的张士贵,一字不漏地写成入“谋反名册”
,呈给武昭仪。
武昭仪欣然大喜,与生俱来的精明秉性却让她按捺住所有的兴奋与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淳风。
“李爱卿,本宫的出身并不显贵,又曾经侍奉过先帝,贞观朝老臣们皆反对册立本宫为后,何以你孤注一掷支持本宫?”
多年的文官生涯早就让李淳风拥有洞悉君主心思的本事,他垂着凤目,把贞观二年与先帝李世民之间一场不被外人知晓的对话委婉地复述了一遍,禀奏道:“武主,您的时代才刚刚来临。从今往后,您势必所向无敌,问鼎天下。”
妙语惊人,武昭仪的眼睛一刹那迸发出蠢蠢欲动的渴望:“诚如你所预言,待本宫问鼎天下,一定予你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