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达敏锐,察觉出今日这几个孩子异样,恐怕是要闹出点动静的。上次的事,大哥没和他商量直接就安排人去做,事后他觉得大哥有些狠心,也做得鲁莽,思虑不够周全。
这件事尚不能让几个子侄知晓。
高晰悻悻地立在车边。
高昭朝旁边走了一小段距离,确保他们的谈话高晰等人听不到。
“昭儿想说什么?”
即便几个孩子知晓又如何,他们身为晚辈,还敢和长辈撕破脸?没凭没据怀疑,便是目无尊长。
高昭没说,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高明通,“大伯过目。”
高明通刚展开见到“过继”
两个大字愣了一瞬,瞥了眼高昭,将纸张徐徐展开细看。
看完后,高明通啪的一声合上纸,怒声教训:“你母丧刚过,就这么快要认他人为父为母,心中可有你父亲和你去世的母亲?简直不孝至极!”
将纸甩在高昭脸上。
高昭接住纸,重新卷起来,他知道高明通会是这样的反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没有慌神。
若是以前被大伯训斥,他会乖乖地垂首听训。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帮凶,是一心要害死他们姐弟的歹人,不再是他尊敬的长辈。
他不紧不慢地道:“侄儿与大姐、幼弟的孝心,娘九泉之下看得比大伯清楚。爹和大伯的不慈,娘也全都看在眼里。”
“放肆!”
高明通扬手要教训,想到不远处的子侄都在看着,忍下来。
他没想到素来知礼懂事的侄儿,今日竟然敢顶撞。这几年没人管教,无法无天了。
高昭昂首对上高明通的目光,毫无惧色,甚至因为那和高明进几分相似的眉眼,让他心中恨意更重。
“大伯。”
他道,“从你回乡途中将我们故意抛弃,到将我们赶到这儿不给米粮,旸儿病入膏肓不援手施救,再到前段时间在我娘坟前抛身患水痘之人。你屡次对我们姐弟动手,原因为何,我们姐弟清楚,你心里更清楚。将我们姐弟过继给俞家,既能达到你们的目的,也能成全我爹对妻族重情重义的名声,一举两得。他现在有妻有子,后继有人,留我们几个不喜的孩子只会添堵。”
高昭举着纸卷道,“侄儿今日拿这份过继文书来,不是来求大伯,也不是要求我爹,侄儿只是为了成全你们。如此我们不用闹得难看,我爹应该不想他弃子杀子的龌龊事被捅到人前去。”
“不孝子!”
高明通怒斥,“你竟敢如此编排尊长。”
高昭也早一肚子怒火,这时终是没忍住,回嘴道:“侄儿若不孝,不会在这里同大伯说这些,早就提着那个患痘少年和刘应去祠堂,在族长和族中长辈以及族人面前说此事。侄儿若不孝,拼了这条命,也将此事捅到官府衙门,让全临水县来看大伯怎么对待晚辈的。大伯认为在官声仕途和兄弟之间,我爹会选择什么?”
高明通被怼得语塞。
最后一句更是问进他的心里,二弟为了仕途前程,杀妻弃子,他这个兄长分量真的需要掂量。但他心里清楚,二弟不会舍弃他这个兄弟,却也会惹来不必要麻烦,对他和二弟有一定影响。
这段时间的确没见到刘应,也找不到人,原来是在侄儿手中。那个患痘孩子应该还活着,侄儿才有这般底气和他这么说话。
高昭见高明通顿住,知道他已顾忌,继续紧逼:“大伯将痘瘟少年扔来,想要害的不止是我和旸儿,也是要害整个高家村族人!一旦我们兄弟染上,整个村子谁都逃不掉。侄儿相信族长和族人们在生死面前不会轻易原谅。痘瘟是传染恶疾,大伯用此害人,不慎可能引起一场瘟疫,县尊大人也会掂量此事轻重,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高明通也有想到此事,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确保此事会轻易掩盖过去。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个侄儿不仅安然无事,那个患痘少年还能够活下来,废物刘应竟还落到侄儿手中。更让他没想到,素来乖顺的侄儿,敢拿这事指控他。
高昭没给他更多思考时间,“马上祭祖仪式就开始了,大伯若是答应,待会便在祭祖之时向族人公布此事。大伯若是不答应,侄儿便将患痘少年和刘应之事公布于众。”
“你威胁我?”
“是劝说!”
高昭更正,“劝大伯选择一个双方都有利的结果。”
高明通盯着面前侄儿,昨日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今日就变成了一个敢拿主意,敢与他面对面谈条件的少年。真是长大了!
若是再过几年,不仅自己,就是二弟也不见得能掌控。留其在身边,让其察觉母亲死因,是祸非福,过继出去倒是幸事。
他还是拖延道:“此事大伯做不了主,需你爹做主。”
“我爹会同意。签过继文书还需要些时日,大伯可派人给我爹捎信,来得及。我这里也有封信,大伯替我捎去。我们父子一场,子不责父,爹对我不慈,我不能对爹不孝。我不想与爹反目,我亦愿爹仕途顺遂,子嗣昌盛。”
高昭最后放低姿态,说几句软话,让高明通知道,他非记仇之人,放松对他们姐弟警惕。
他靠危言耸听能唬住高明通一时,却不能唬住他多久。如今他们的确没能力与大伯硬碰硬,能屈能伸才是生存之法。
高明通思忖须臾,眼下没有更好选择,接过信和过继文书,“大伯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