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麼時候拍下這張照片的?自己一直是這個鬼樣子嗎?他退出微信,深吸一口氣。
晚飯過後,孩子坐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玩一塊香蕉皮。周世嘉坐上沙發,把妻子的腿架在自己膝蓋上,開始幫她按摩。她舉起手機,似乎又拍了一張照片。她的手機有四個攝像孔,如四隻機械的眼睛審視著周世嘉。
他低下頭,油然而生一種厭惡。
「老婆,我們搬回湖北吧。」
「什麼?」她放下正在編輯的文案。
「你不是一直想離家近一點嗎?」他抬起頭,朝她微笑,「乾脆我們就搬回去,開一家你喜歡的小店。」
「天啊!」她扔開手機,緊緊抱住他,馬上又鬆開,「那你爸媽會同意嗎?」
他撫摸她的頭髮:「你陪了我的家庭這麼多年,我們也應該去你爸媽那裡盡孝了。」
「我感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笑了,又撇著嘴哭了。
電視機里的片尾曲轟轟烈烈地歌唱誓言與愛情。周世嘉看一眼電視機,屏幕上,扎馬尾的少女正在奔跑,她穿藍色的校服,褲子上有兩條平行白線。
「我給我媽打電話!她肯定會高興死!」妻子拿著手機,蹦蹦跳跳去臥室了。
周世嘉關掉電視。屏幕一片漆黑,他的眼睛還是能看見江望第的影子,耳朵還能聽見她的聲音。
「周世嘉,你說一個男生怎麼樣才算真的愛一個女生呢?」江望第舔去嘴角的冰激凌,痴痴望著遠方。
為你拼命。周世嘉在心裡想。「你為什麼這麼問?」他以為他終於等到她發現他強烈愛意的這一刻。
她低頭戳紙杯里的冰激凌,面露惆悵:「我男朋友,他比我好很多,我不相信他會喜歡我這樣的女生。」
冰激凌真冷,從周世嘉的舌根一直凍到心裡去。
「你怎麼不說話了?」江望第轉過臉看他。她的嘴唇紅彤彤的,眼睛總是像小鹿看見一片草地的樣子。
我喜歡你。周世嘉在心裡吶喊。他想吻去她嘴角的奶油。
「怎麼了嘛?該不會腦子打出問題了吧?」她笑著湊上來細看。
就是這一刻,周世嘉熱血沸騰,嘴唇將要衝刺出去。
電話響了,她轉過臉去:「噓!他的電話!」
她接起電話,用冰激凌的語氣說「鯨魚寶寶」「我在吃麥當勞呀」……她慢慢走出店鋪,在室外踱步,偶爾踢地上的石子,之後背靠在玻璃櫥窗上,瀑布般的黑馬尾辮壓下來。
她就在眼前,好近。周世嘉伸手去摸玻璃,想像她頭髮的觸感。
下個月阿鯨要和他家人出國旅行。江望第掛斷電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模特做不成了,嘉寶的裙子還懸掛在那裡,而她從來沒離開過槐北。
他們沿著街道,並肩走回咖啡廳。
月亮又大又圓,空氣中有晚春紫荊花淡淡的香味,三公里的路程不算短,周世嘉卻希望它能再遠一些。江望第無心觀花賞月,在心裡反覆演練向嘉寶提加薪的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