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进了戏班子后,师兄教他读书,讲到了古时候饥荒之年,人们易子而食。他倏地想起当年际遇,或许该叫“易子而卖”
。人啊人啊,从古至今,那层伪善的面纱都不曾剥离。
本来娘舅说是卖他四年的活契,四年后便可以回家,那卖身的钱他会买药来给他娘治病。
“你娘是我亲妹妹,我会好好照料她的。”
娘舅当时的话声尤在耳。
他信了娘舅,就随那相公馆的人去了,过那非人生活的时候只想着等四年过去了,就可以回家见娘了。四年不长,也不短,可相公馆的生活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年,那相公馆老板的一句话却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你娘舅卖的是你的终身你不知道么?”
那个痴肥的男子对要离开的他说。
一个晴天霹雳。他所有的梦在那瞬间破灭。为什么,是钱不够,娘舅才卖的终身契?或者,娘舅骗了他,根本就是骗了他,那钱没有用在娘身上,反正他爹爹也染上瘟疫死了,没有人出来管事……他不敢往下想。
程璃俞逃了,趁着馆里面的人不注意就逃了出来。馆主在大街上捉住了他,命人往死里打。他不怕死,可是死前也要知道到底娘怎么样了,当年娘舅到底做了什么。
程家班那个时候就在左近唱戏,路过的时候,段隆——自己后来的师兄救了他。从此他就在戏班子里面呆着,跟着戏班四海漂泊。把那小小的祈愿埋在心底——总有一天要回去找娘……
练功他从不叫苦,别人讽刺辱骂他也装做听不到,一心一意的要学好戏,将来有个本事好回家一探。整个戏班只有段隆对他好,教他识字,教他知天文地理,人物史志。那些时光是生命里面很美好的一段,甚至让他想起了儿时缠着母亲到树上摘果子给他的岁月。
人说好事总是成双的,可好景总是不长的。很难得的开心日子就结束在一个苏杭盐商那里。
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四次登台。动作跟师傅教导的分毫不差,甩出袖子的模样也楚楚动人,惹得台下的人一阵叫好。
在那个瞬间,程璃俞的脸微微红了,躲在妆容的下面偷偷的红着。他借着回头的动作看了看在旁边拉琴的师兄段隆,段隆微微点头,眼神在鼓励着他,说他做得不错。
真的不错,那个盐商也是那么认为的吧!所以,派来了人跟他师傅要人,说请他晚上独个儿去唱戏。
独个儿去!这意图可明显的很啊!他苦笑着看着师傅,那盐商财大势大,师傅怎么能回绝呢!他看着师兄段隆比自己还惨白的脸,竟安慰他说这点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
哭,是哭不出来的。两个人相对目,他率先别过头去,跟着那盐商的家丁去了……
那仆人带了他到花园里面的侧厢房候着,说老爷等会儿会派人来找他。他坐在那里,木然等待,过了会儿果然进来个人,却正是那盐商本人。
满屋子的烛火摇晃,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盐商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光后又过来脱自己的衣服。
反抗?反抗有什么用?他凄然一笑,将脸微微别了过去,不想让自己撞到那盐商眼里面赤裸的欲望。这一转头,不期然却看到窗外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那双眼,透过窗户的缝隙正看着这里面的龌龊。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阴寒,手上不自主地推开了正要将凶器插入他股间的那个盐商。
盐商那容自己的兴致被打断,扬手给他一个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又过来,让他前身爬在地上,捉起他的双脚,要从后面进入。
感觉那盐商的硬物抵着自己的x口,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手,竟然伸了出去,往那双眼睛的方向伸去,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虽发不出声音,可那口型明显是三个字。
——救救我!
心里面憋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可到了嘴边却失声,他只能就那么张着口,手伸着,不肯放下,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那双眼睛……
时间如梭。他听过这种描述的方式。但时间有时候也很慢,所有本来电光火石的一瞬能够在很奇怪的情形下延长到不可思议的境界。那个人从窗外跳进来救他就是那个样子。至少在他的回忆里面就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