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之际,一个声音忽而传入耳中。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
只见场上仍然喧闹,却已然与方才那夹杂着不甘和怒气的气氛大不一样。
一队新的人马正驰骋上场,补充进了已经师劳兵疲的天朝队伍之中。
远远望去,那领头之人身形矫健,胯下一匹栗色骏马,跑得飞快,直穿中场。
“……太上皇!真是太上皇!”
我听到有人在兴奋地大喊:“太上皇来了!”
马毬场周围,如同水落沸油一般炸开。就连摘星楼上,也有不少人露出了喜色。
我蓦地站起来,定定望着那边。
嘈杂声中,耳边似乎回响着当年的话语。
——我会回来,你信么?
摘星(上)
太上皇的出现,如同在惊涛骇浪之中投下定海神针,阵脚迅速稳住。突厥人的大好势头,如同撞上了岩石的薄冰,一下破碎。
随着高高飞起的马毬一次又一次投入突厥毬门,看客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滴漏过半之时,比赛就已经没有了悬念。
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眼睛只跟着栗马上的那个身影飞奔,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迎来热切的喝彩。
上首,景璘和太后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平静下来。
内侍为太后呈上新沏的茶,太后接过来浅抿一口,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赛场。
景璘面无表情,迎手上,他的手指蜷起,骨节微微发白。
将近正午,日光煌煌。
栗马经过摘星台下,额头上的白斑白得耀眼。
他纵马驰骋,单衣被封吹得鼓起,健壮的体魄若隐若现。一双长腿紧紧夹着马腹,疾风撩动,布料紧贴,动静之下,可见肌肉贲张。
突然,他追上马毬,回身将毬杖一挥。
马毬入网,欢呼之声再度如海啸一般淹没了芙蓉园。
我听到身边的女官们一阵抽气,似乎想像下面的百姓们那样露出倾倒之色,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明玉又嗑起了瓜子,清脆作响。
突厥勉力抵抗,终于还是落败。众目睽睽之下,太上皇下了马,走向突厥使臣。使臣们虽败绩,脸上却毫无颓丧之色,个个笑容满面,恭敬行礼。
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来,赐予双方健儿,与之共饮。
场边又是一阵热闹的声音。
纵然不曾坐在那些百姓中间,我也知道他们必是在称赞太上皇风度过人。
身旁的女官们也在忍不住小声议论着。
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强自镇定,拿起案上的茶杯,灌一口茶。
太上皇见过使臣之后,未曾更衣,却转身径直往摘星楼而来。
楼上众人似如梦初醒,一阵骚动。
先前那为本朝获胜而欢欣鼓舞的气氛荡然无存。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尽相同,有人高兴,有人忧虑,更多的人犹疑不定。
已经列坐的宾客们自觉起身,随着那身影踏着玉阶出现在楼上,自动分开了道路。
两年前,在景璘的登基大典之后,太上皇就去了洛阳。
所以对于朝臣贵胄们来说,如何在太上皇面前执礼,仍然是个新鲜的学问。
最高兴的,当属左相董裕和吏部尚书刘温等人。
尤其是刘温。
他率先跪下,高声大喊:“臣等拜见上皇!”
如此激动,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救兵到了。
董裕等人皆跪拜在地,得了这个起头,无人敢怠慢,一时间,摘星楼上跪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