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想起什么,顿时坐在驴上闷声不语。
见天香面色不虞,一路闷行,王赭心里暗暗着急,忙求助般地望向廖主簿。
廖主簿眼珠一转,上前一步道:“公主,天色不早,不如咱们早些回城,一道去咱们淮安最有名的望月楼用晚膳吧!”
天香兴致缺缺:“怎么,还有酒楼能比你家总督府的厨子做得好?”
“公主说笑了,总督府上的厨子是为了迎御驾临时请来的,平日里我们可吃不到那么好的手艺。而这望月楼的大厨,是淮扬菜一等一的好手,却是因为酒楼生意实在是太好,压根儿请不动,只能劳动公主亲自去尝尝。”
“也好也好,那就吃饭吧。”
天香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天香一驴当先,廖主簿拉着王赭缀在了后头。
廖主簿恨铁不成钢:“我的公子爷,这读书人的本事可不是这么用的!这风流才子,文采风流,这‘风流’二字,您知道怎么用吗?咱们家里的大爷二爷可都是风流场上的名流,怎么到您这里,就如此生硬呢?”
王赭恼了:“江南倒是风流绮靡,可惜这文华之地竞争太甚。我打小被我爹送回陕北寒窗苦读博取功名,哪儿有什么工夫跟大哥二哥他们学着风流?!”
“别急啊!”
廖主簿安抚道,“方才稻田看鱼不是已经引起公主的注意了吗?莫气馁,再努力!”
王赭愁肠百结,哀声道:“子言不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管先头的战事有多惨烈,到了议和的时候,还是要一团和气地各坐在长桌两端。
察哈尔的使臣是新任左丞相,他情知此战己方理亏得很,但毕竟已经折了一个可汗数名王子,也算是损失惨重,凭着他对天朝上国的了解,晓得这次顶多也就是俯称臣,再多赔些马匹和金银,因而领命来时并未有太大压力。
然而,数日谈判谈下来,左丞相已然傻了眼。
以往那个大度的天朝上国忽的变了脸,明明白白地表示:马市重开,金银不能少,还需割让察哈尔东南的漠南三卫。
他自是不情愿,奈何成王败寇,只能任人宰割。
夜幕降临,营地各处燃起了火把。在中军帐里陪着满脸苦色的左丞相用罢了宴,冯素贞复又回了帐里休息,却是多要了几盏灯火,伏案忙活起来。
如此直到二更天,冯素贞写得了密折交给单世文后,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卷东西看了起来,梅竹终于忍不住劝道:“小姐,前两日你点灯熬油也就罢了,今日和谈已是尘埃落定,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怎么还不歇息?”
“我将京里的邸抄看了就睡——”
话音未落,冯素贞面容骤然扭成一团,猛咳出声,咳得太凶,几欲呕出肺来。
梅竹慌忙斟了热茶推过去,又绕到她身后顺背:“这是怎么了?”
冯素贞喝了两口热茶,稍稍缓过劲儿来:“许是因着今晚多吃了几杯酒吧。”
梅竹想起晚间,察哈尔的几位使臣刻意对冯素贞以烈酒相敬,不由得叹道:“小姐,你自从没了功夫,身子就大不如前,需得好好爱惜自己!”
冯素贞面上挤出了个笑意来:“放心,我自是爱惜自己的。”
梅竹责怪道:“你哪里爱惜了?在京中的时候每日里起早贪黑,在外间也是如此。咱们老爷做知府的时候,也不像你这么拼命啊!”
冯素贞顿了顿,缓声道:“梅竹,你可知道,若当初我爹懈怠,他不过就是千万个不成器的庸官之一。而我,却是独一无二的冯素贞,我的无能也会是独一无二的无能。在世人眼里,我先是个女子,而后是冯素贞,再然后,才是这个官儿。”
“太子——不,皇上他是个宽仁的人,他若是知道你的身体,是不会为难你的。”
“是,他不会为难我,只是会很失望。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梅竹迟疑了片刻,狠下心道:“不如我去求皇上,让他放过小姐,给小姐安排一门称心的婚事吧!”
冯素贞面容一凝,憋了半晌方才吐出一句斥来:“糊涂丫头!”
“糊涂丫头!”
一直在门口听着没言语的单世文翻了个白眼,暗自忖道:“看来这公主和冯大人的事儿,得和梅竹说明白些,可不能让这糊涂丫头给我家公主戴了绿帽子啊!”
他正琢磨着,帐里的主仆二人又聊了起来:“小姐,你这是何苦来哉……”
“不苦,不苦。”
“还不苦?小姐你每日里忙得连轴转,可你现在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
“不是有你吗?”
冯素贞打趣道。
“小姐,我哪里算……”
“梅竹,我可是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的人是你家小姐我,莫不是现下有了单侍卫,就忘了我了?”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忘了你——”
梅竹忙急着表忠心,但很快意识到不妥——“不对,和单侍卫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