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男人臉頰因酒精微微發紅,他剛洗過臉,碧綠的眼睛也水霧朦朧的,棕發濕黏黏地貼在臉上。
這樣曾經被當做是綠眼睛的怪物的臉,竟如此受現在的人的歡迎。
不知是不是沈承安出現了幻覺,模糊鏡面的角落,竟隱隱約約浮現出另一個人影。
那個人比他矮一些瘦一些,手指間夾著一支細長的女士香菸。
就像是活在鏡子裡的、十七歲的韶清。
沈承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好似這輩子都沒說過話,喉嚨一陣陣發哽。
沈承安怕轉頭後一切的幻影都如泡沫破碎,他頓了一會,鏡子裡細長的、握著煙的手攀附到了他的肩膀上,帶著濕潤的涼意。
這個酷似韶清的男孩很年輕,他抱著沈承安的肩膀,說:「先生,您的眼睛真好看。」
男孩柔弱無骨般纏繞住了沈承安的手臂,說:「先生,您有點醉了,需要我的服務嗎?」
「服務」這兩個字他咬得很重,沈承安的西裝很名貴,男孩因此盯了沈承安很久,他們能嗅到彼此是同類的氣息。
他看到了沈承安盯著鏡子的眼神。
做過那種治療後,沈承安很長一段時間都過上了近乎禁慾的生活,他從不接觸這樣的人,甚至還會覺得骯髒噁心。
盛霜序在他眼裡是「乾淨」的,但他只想讓盛霜序變得髒污。
眼前這張臉與韶清太像了,沈承安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將他推開。
男孩見他沒有退拒,以為自己的邀約成功了。
「我很便宜,也很聽話。」男孩去摸沈承安的皮帶,沈承安才如從夢中驚醒,他嗅到了男孩身上的廉價香水氣息。
他昏花的眼睛一瞬間清明起來,他清晰地看到了男孩臉上的妝容,他打了一層厚厚的粉,臉頰白得透明。
男孩假意含情脈脈地看著沈承安,他這些台詞已經對著不同的人說過無數次,他的語氣麻木得不帶一點兒感情:「我不會給您添任何麻煩。」
不行。
沈承安捏住男孩的後領,將他整個人從自己身邊推離。
臉蛋再相似,這也不是他所認識的韶清。
韶清驕傲、自尊,他不會為任何原因去作賤自己的肉體。
沈承安面上冷漠地看著這張臉,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只要男孩不說話,就好像是真的韶清跪在他面前,正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可這不是韶清。
沈承安痛苦地按住額頭。
一旦他弄清了眼前人並不是韶清,痛苦就如無數隻螞蟻攀附他的脊椎而上——就像電流——他無端地回憶起自己曾做過的「治療」,作嘔的欲望再度襲來。
骯髒,沈承安的手背貼住了男孩的臉側,在他的心理作用下,就像是在觸摸淤泥。
沈承安說:「我不需要你的『服務』,手從我身上拿開。」
男孩這才悻悻地抽開了手,他的生意失敗了,他站起身,主動給沈承安一個輕輕的擁抱。
廉價的香粉味道充斥了沈承安的鼻腔,他縮了縮鼻子,強迫自己適應這樣的味道,他清楚懷裡的人不是韶清,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抗拒這個替代品的擁抱。
正因為沈承安過於清醒,他對這個擁抱不抱有任何感情。
除了近乎無法遏制的噁心。
「我叫小鹿,」這大概率只是男孩的化名,他並不想失去自己的潛在客戶,「先生,您總有一天會需要的。」
這回不需要沈承安多說,小鹿便乾淨利落地收回了手,他轉身離去,沒再多說一句話。
沈承安再也忍不住,他抱住洗手池連連乾嘔起來,他的胃不停地收縮翻滾,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他好不容易擺脫了這連綿不絕的痛苦,一摸口袋,才發現多了張寫著聯繫方式的紙片。
是小鹿留給他的,沈承安不確定這是什麼時候塞進他口袋裡的,或許是剛才那個擁抱,小鹿趁機做的手腳。
沈承安猶豫片刻,又將這張紙塞回了口袋裡。
季春酲抱著胳膊靠在衛生間門口,脖頸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紅痕,絲毫不避諱給沈承安展示自己淫亂的私生活。
季春酲不知道靠在那兒看了多久,他的眼睛不住地游移,說:「兄弟,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你那方面是不是……?」
沈承安:……
沈承安不是傻子,他能聽懂季春酲的意思。
季春酲對沈承安了解得很少,沈承安也絕不會主動和他講,譬如沈承安的過去、和盛霜序的合同,甚至包括自己那方面功能有沒有問題。
沈承安不想解釋太多,他說:「太髒了。」
他被小鹿觸碰過的手臂還火辣辣的發燙,胳膊稍稍一動,便能牽引他的神經,叫他想起自己被moneyboy觸碰過,便止不住地反胃。
「沈承安,我從來沒見過你身邊有伴,你懂的,」季春酲心知自己的話稍微有點說過了頭,試圖用別的什麼話術彌補,「你是不是該找個女人,或者男人,相處相處?」
「我這有不少認識的人,只要你想——」
「我不需要,」沈承安打斷了季春酲,他又洗了一次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和任何人談戀愛。」
沈承安明確自己不喜歡女人,但他與男性親密接觸就覺得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