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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赠贿谋府一(第2页)

“先生,这事我愁了好几,没啥能动的。”

成从渊回说:“我给爷寻了个好题,就只管拟‘有恒产者有恒心’。别拟啥关时弊朝政的话,那是当官了再讲得!”

叶永甲深听师父的话,当即拟过题,草稿写了两三张,交成从渊评判时,成先生却一反常态,只管夸赞,说没啥不对的方,倒使永甲倍添信心。

这一切并未让成从渊太担忧,叶永甲入场考毕回寓不久,便放榜下来,叶永甲果不其然选了贡士。虽名次不高,但足矣使叶永甲振奋。他放声大笑,四处踱步,有时自言自语;见成从渊从屋外进来,便压低了声喊道:“成先生,我要见皇上了……回来我就是进士了!”

他连着说了好几遍,说着竟流了泪,趴在桌上呜咽起来。

成从渊也由衷的高兴,眼圈微见些红。愣了一阵子,他上前拍了拍叶永甲的肩,哈哈大笑:“爷哭个啥!按爷的才学,考个贡士咋?回来要看个进士爷!”

叶永甲仰起头,紧抓住成从渊的手:“我……我能有今日,得亏成先生……回来必让您看个进士!”

他声音有些颤,手抖着。成从渊反握住他的手,抓得更紧,一字一顿说:

“俺待爷回来!”

保和殿晨雾未退,殿外就列满了许多考生,殿内则走动着许多臣员,里面横着竖着摆放起桌椅,桌子上的卷子散成一堆。大臣们交付亲阅的不是皇上,而是当朝宰相。考生们还不曾知道,但对于诸大臣来说,这事已算屡见不鲜。

皇上从未住过一东宫,因前太子薨,先皇对继位之事举棋不定,几位王爷相互争权,皇上甚至险些被近卫刺杀,性命安危都保不太住。幸亏等到先皇崩逝,才入京继位。但这皇上极其古怪,他面容木然,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使人难测;平日除上朝外,不大召见宰辅大臣,据说就爱在房内下棋,却没人和他对弈:因他每与自己下,且不令人靠近;倒玩得乐此不疲,传言还常杀成平手。

太监们私下言语,说皇上不会下棋;到了晚上,皇帝不知怎么知道的,无意似与众太监说:“我的棋下得很好。”

吓得诸太监汗湿衣襟,连忙叩头认错。但皇帝不看他们,呆望着稀疏的星,顾自重复说:

“我的棋下得很好。”

叶永甲和一班考生跪在殿前,始终不敢抬头。叶永甲料想自己一抬头,便能看见子龙颜。他在心里勾勒皇帝的相貌,时而俊武,时而端肃……怀着各种揣测缓缓抬,却并未看见什么皇上。

愕然。他向四下看,诸考生亦十分愕然。只见一位须俱白的老臣站立在一旁,平稳注视惊错的考生们,毫无慌色:“你们不要惊讶。皇上素来抱恙,故不能亲临此殿,以召诸生。遂托老臣特来阅卷,与众官议定三甲,然后奏报。”

宰相沉稳坐在殿侧的椅子上,取了几捆子墨卷,一张张揭起来。“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只见叶永甲身后那个考生站起,走到最前面跪拜。“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

宰相目光炯炯扫视着。

……

叶永甲的耳目异常尖锐,听到自己的名字刺痛着双耳,才知道进士名分的归属之人,喜悦简直难禁。“第二甲第七十名叶永甲,赐进士及第。”

叶永甲唇齿乱颤,一步挨一步跪倒在那数十名考生后面,虚看着殿陛,心内突突;忽觉手有些凉,低头见袖口湿了一片,忙暗暗用袖抹泪。

“先生!先生!”

叶永甲一甩袖子,笑容满面,一看到成从渊便拥上去;成从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胛骨:“爷为叶家争了口气!待回府了,老爷定欢喜给你摆宴哩……”

叶永甲热泪盈眶:“不管老爷咋样,我最敬的还是先生!”

说罢,就扑通跪下去,叫了声‘成先生’就要磕头。“爷你好好说话……”

成从渊忙不迭挽起来,一见他的脸,就感叹流起泪。

“爷对俺是仁至义尽了……”

进士爷的回府并未太声张,但仪式却必不可少。叶永甲先被乱糟糟的人群簇拥着,到了济南叶家祖坟;后转至叶忠靖公祠,又拜了他的亲叔。叶永甲极厌这些礼仪,情绪带着忿怒,成从渊看出八九,低声教导道:“爷也不是小时了,咋还啥事都这样?爷以后得管事,寻思的事更多,这时候先不耐烦起来了。”

叶永甲答应了一声。

他们下了马,一径向叶府内院去。叶隆坐在正厅,缓缓抬起眉眼,见二人伏跪在,便一把手站起,慢抚成从渊银白的头:“要没有先生教导,犬子没有今日。您虽不是正经请的,但莫个人比你教的好……我就唤你做先生!”

“老爷这没啥……”

成从渊声音有些干涩,使劲吞咽着口水。“爷也挺不容的呀……”

他慢慢抬头,眼圈俱红。

叶隆突然没话了。他扭头不看成从渊,径自走过去,叶永甲同样缄默。

“……府里出了进士爷喽!”

叶隆似带着冷笑,转身回了内屋。

成从渊立马站起,见叶永甲尚僵在那里,一把手扶起来,笑说:“你听不出来?老爷这是夸你哩!”

他先是毫无动静,后才醒过神来,麻木‘噢’了一声,又慌向成从渊作揖,才随着叶隆入了里屋。成从渊站立在厅上,重重叹下一口气。

约在年末,叶隆就接到了诏命,令他早日归班。叶永甲此时亦再入京师,授了兵科给事中,这还是诸大臣考虑叶隆的面子上议定的。可叶永甲在京处事没几,叶隆又要入朝,家中眼看没人理事,成从渊考虑多番,终是写信叫他主子回来。

叶永甲始揭开信,便有些不知所措。成从渊倒是开门见山,让他报假回府,但第一次决断这样大事,叶永甲十分后怕。

可此话毕竟自成从渊而出,使他没有一丝犹疑,当即托以‘祖宗忌日,当回乡参祭’之名,上表请假;众大臣对于这封请表的底细心知肚明,亦因与叶隆的交集而奏上请许,皇上也极通常情,当即批了。

叶永甲匆忙离京,费了好几行程,赶到家中日头已然落了大半,他很想赶紧见完父亲了事,就独自启开门,里面有些摸黑。只到一个站在假山后的奴才提着油灯引来,微光上下乱摇,才稍微找得清大路。叶永甲回身见那奴才,身材短小,面色大概是光暗的缘故,看着煤一般黝黑;头散披,盖着半截额,眼睛东张西望,时刻不安。

“成先生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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