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就又去楼门前跌跌脚。
赵寡妇又上来问道:“孙官人又有什么吩咐?”
行者问道:“我们在哪里睡?”
老妇人说道:“这楼上就好睡。又没有蚊子,又是南风。大开着窗子,忒好睡觉。”
行者说道:“睡不得啊。我这朱三官儿有些寒湿气,沙四官儿有些漏肩风。唐大哥只要在黑暗的地方睡,我也有些儿怕见光亮。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那赵妈妈走下楼去,倚着柜栏在那里叹气。
她有个女儿,抱着个孩子走近跟前问道:“母亲,常言道:‘十日滩头坐,一日行九滩。’如今是夏日炎天,虽然没有什么买卖,到了交秋的时候,还做不完的生意哩。你嗟叹什么?”
老妇人说道:“儿啊,我不是愁没有买卖。今日晚间,已经是将要收铺子,入更时分,有这四个马贩子来租赁店房,他们要了上样管待。实指望赚他们几钱银子,他们却吃斋,又赚不了他们的钱了,因此才嗟叹。”
那女儿说道:“他们既然吃了饭,不好往别人家去了。明日还可以安排荤酒,怎么赚不了他们的钱了?”
老妇人又说道:“他们都有病,怕风,怕见光亮,都要在黑暗处睡觉。你想我们家中都是些单浪瓦儿(只铺一层瓦,易透光漏雨)的房子,哪里去寻黑暗处?不如舍一顿饭给他们吃了,叫他们往别家去吧。”
那女儿说道:“母亲,我家有一个黑暗处,又没有风色,甚好,甚好。”
老妇人问道:“是哪里?”
那女儿说道:“父亲在的时候曾经做了一张大柜子。那柜子有四尺宽,七尺长,三尺高,里面可以睡下六七个人。叫他们往柜子里去睡吧。”
老妇人说道:“不知道好不好,等我去问他们一声。——孙官人,舍下蜗居,更是没有黑暗处,只有一张大柜子,不透风,又不透亮,往柜子里去睡怎么样?”
行者说道:“好!好!好!”
老妇人立即派几个客子把那个大柜子抬出来,打开柜子盖儿,请行者他们下楼。行者引着师父,沙僧拿着行李担,顺着灯影后面直接到了柜子旁边。八戒不管好歹,就先跳进了柜子里。沙僧把行李递进去,搀扶着唐僧进去,沙僧也进到了里边。
行者问道:“我的马在哪里?”
旁边有服侍的回答道:“马在后屋拴着吃草料哩。”
行者说道:“牵过来。也把槽抬来,紧挨着这柜儿拴住。”
行者刚刚进到柜子里,就叫:“赵妈妈,盖上盖儿,插上锁钉,锁上锁子,还替我们看看,哪里透亮,使些纸儿给糊糊,明日早些儿过来打开柜子。”
赵寡妇说道:“忒小心了!”
于是就此各各都关门去睡了。
却说他们四个到了柜子里。可怜啊!一则乍然戴着个头巾,二来天气炎热,在柜子里又闷住了气,一点都不透风,他们都摘了头巾,脱了衣服;又没有把扇子,只得将僧帽扑扑地扇扇儿。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一直到了有二更时分,三藏他们却都睡着了。只有行者有心闯祸,偏偏他睡不着,伸过手,在八戒的腿上一捻。
那呆子就缩了脚,口里哼哼地说道:“睡了吧!辛辛苦苦的,有什么心肠还捻手捻脚的耍子?”
行者捣鬼说道:“我们原来的本身是五千两,前者马卖了三千两,如今两褡裢里现在有四千两,这一群马还卖他三千两,也有一本一利。够了!够了!”
八戒是要睡的人,哪里会答对他。
岂会知道她这店里走堂的,挑水的,烧火的,素来与强盗一伙。听见行者说有这许么多的银子,他们就派遣几个溜出去,伙同了二十多个贼,明火执仗的过来打劫马贩子。众贼冲开店门进来,吓得那赵寡妇母女战战兢兢地关了房门,不管那些贼人在外边怎么收拾。原来那些贼人不要店中的家伙,只去寻找客人。到楼上并不见客人的形迹,打着火把,四下里照着查看,只看见天井中有一张大柜子,柜脚上拴着一匹白马,柜盖紧锁着,掀翻不动。
众贼人说道:“走江湖的人都有手眼(待人处事的手段、谋略),看这柜子势重,必定是行囊财帛在里面。我们偷了这匹马,把这柜子抬出城,再打开分了,却不是好?”
那些贼人果真找到绳子来扛抬,把这柜子抬着就走,一路走动那柜子就晃啊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