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生气,入宫两年了,虽然每日都无聊得很,却未曾有人对我摆出过这种嘲弄来。
要不是规矩教得严,我真想立刻反问他笑什么笑,他自己童龀时不掉牙么?嬷嬷明明说人都是要掉牙的!
可我刚想噘嘴,又突然瞥见这少年身上的黄袍中竟绣着一只盘旋衣间的巨龙,那龙睛威严,似这面前少年一样冷峻。
我这才想起他话语间的“朕”
,忙后知后觉的跪下身来,开动脑筋、绞尽脑汁地思量嬷嬷教过的话,像模像样的低下脑袋,对面前少年恭敬大喊:"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万福金安!”
身后忽然也立刻应声附和起来,我疑惑地转过头,第一次得见这拜见帝王的场景,还挺稀奇的。
只是,我跪了很久,腿都麻了,面前这九五之躯还是没有宣我起身。
他依旧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我,那眼中有一撇不屑、又有一撇不忍,眸光复杂,像极了我去年生辰后看向那妆奁时一样的眼眸。
那年我过五岁生辰,还是未见过长公主无忧无虑的年纪,爹爹也为陪我过生辰宴,从繁忙公务中抽身。
我高兴坏了,因为从记事起,爹爹陪我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弟弟出生后,我就更难见爹爹了。
生辰宴上,爹爹还拿来一个嵌着珍珠绿松石的精致妆奁,圆敦敦的,那上面还有着珐琅彩的点缀,漂亮极了。
我爱不释手,爹爹说他一粗鲁男子,不知该送小女孩什么好,拉着我晚娘跑了整条街,后经晚娘提醒才想起我已经会在额间点花钿臭美了,就买了这妆奁送我当生辰礼。
我笑得合不拢嘴,当场就让爹爹为我画朱唇、点花钿,还央求晚娘帮我涂了腮红,她那日破天荒地待我亲切,抱着弟弟一起坐我身边。那一天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哪知当晚,我便满脸痒,长了很多红疙瘩,还起了皮屑,丑得都不敢照镜子。嬷嬷心疼地差人去找大夫,说是我年纪太小又桃粉过敏,那妆奁切不可再涂。
嬷嬷气得骂晚娘不怀好心,要扔掉妆奁,我却抱得紧紧不舍地撒手,想我大了是不是就不会过敏了。
这可是爹爹第一次记得我生辰呀。
晚娘也哭哭啼啼地寻来,说自己哪晓得我这小人儿会桃粉过敏,果然是金枝玉叶的身子,养在这姜府里真是屈就了。
后来,在药物的作用下,我慢慢好转,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却还是不舍得扔那妆奁,嬷嬷就将里面的胭脂水粉丢了去,只留下空盒子,许我盛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此刻跪在这面容冰冷的龙袍少年前,我才又想起那妆奁,不知道爹爹有没有帮我保管妥当。
宫里不让带家中细软,走之前,我特意嘱了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江知栩才慢慢蹲下身子,抬起我肉嘟嘟的下巴。我这才终于看清了传说中少年皇帝的面庞,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鼻梁也高挺得很,眼睛不算大,却似藏着浩瀚星河与宇宙般明亮而好看。
他整个人少年儒雅,有一点羸弱,可周身却又闪烁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倔强和光芒。竟让我看得痴了。
我想这皇宫里九五之躯的皇帝,竟也像个天上神仙一样好看。只是有些瘦了,还不如我胖哩,是生性不爱吃饭么?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想到他竟被我逗笑了,也不知究竟要笑什么,还对着我说了一句不大听得懂的话。
他说:“罢了,你竟是这样小,沈将军可当真是狠心呀。”
说罢,便拂袖翩翩,孤傲地向着高墙外走去。
我依旧愣愣地跪着,暗自思忖我哪里小了?他明明也很小呀?
待站起身时,竟起风了,我分明看到走远了的他衣袖都飞扬起来,宽大的龙袍飘飘荡荡的,衬得他身形更瘦削了。
我想等我们日后成婚,我一定得监督他好好吃饭,明明贵为天子又长得这样好看,怎么就这么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