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垃圾桶刚刚现半听鲱鱼罐头,苍蝇只在里面下了两个蛆,味道还算不错。
鱼腐烂的香味直往我们主人公的脑仁儿里钻。他顶住没吭声。
第三位又开始劝:“你难道还想吃救济站的霉面包?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凭证件领一份那种东西,可是没人去领。为什麽呢?因为这里找到的比那种霉的东西要新鲜的多……”
“我……我丢了证件。”
我们的主人公声音怕怕的,仿佛只有他自己听的见才好。饥饿迫使他背弃“气节”
弯腰,但他并不想说“我想要”
,而是说“丢了证件”
——证件丢失了,所以不能履行法律规定的公民义务去领面包,所以他吃“垃圾”
完全是迫不得已……可是究竟从何时起他决定吃“垃圾”
了呢,和他瞧不起的人类渣滓们同流合污?这个问题值得深入斟酌思考——但是此刻脑子里面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容纳这个问题——我们的主人公已经满脑门子都是鲱鱼的香味。
六
我们的主人公接受了“同病相怜”
者好心的帮助——换而言之,接受了半罐已经变质的鲱鱼罐头。
等罐头里面最后一滴汤汁被他用舌头舔除干净以后,由于补充了能量,他的头脑又开始清醒起来——继而感到了“羞耻”
——仿佛被迫蒙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脚把罐头盒子踢出去老远——然后趁流浪汉们没有转过神儿来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跑掉。
鲱鱼的气味向上泛起,堵塞住喉咙。
其实平心而论,这罐头比救济站的面包味道好的多——只不过作为正直的人,他就是觉得“恶心”
。
因为这是流浪汉的施舍,是他向来瞧不起的一类社会渣滓的施舍……而最叫人气愤的,他们还把他看作是跟他们自己“同病相怜”
的同类!
他越想越觉得步履沉重心口堵塞喉头肿胀头昏眼花,索性弯下腰,把两根手指伸到舌头下面去挑拨——他要把刚才吞下去的腌臜东西全都吐出来……然而非常遗憾,毫无成效无济于事。除了几口酸水,什麽都没能吐出来。我们的主人公只好暗暗咬牙,看来要恢复自己身体的“纯洁”
,只能寄希望于通过正常方式将那些污秽东西排出体外了——可是因为丢失了证件,排出体外的事也只能在公共厕所以外的地方去干了……如果干成了,那无疑又将是一桩罪行——没有在法律规定的法定场所排泄……
我们的主人公脑子忽然一动——怎麽就没想到呢,丢失的证件可以去重新申请嘛!
在公元五千年,地球联合政府的民事机构应该有“挂失重申证件”
这一责任项目。
七
然而让人万分意外的,在民政机构又碰到了意想不到的难题。
对,没错,政府民事机构确有为民众挂失重申身份证的工作职责,可是严明的法律做出规定——证件丢失者需证实自己确曾拥有过该证件才可挂失重新申请。换而言之,必须将身份Id出示给民政部门才能重新在民政部门申请身份Id……这是必要的措施,否则蓄意捣乱恶作剧者岂不是能随意申请若干假身份证件,制造空户口,打破社会繁荣的稳定局面?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申请者拥有证件,那还有需要重新申请吗?
我们的主人公向工作人员解释央求抱怨作都无济于事,负责Id申请的工作人员只有相同的话:
“没办法,谁让这是法律规定呢,我们必须得依法办事呀。”
“难道可以徇情枉法吗,那是要上绞架的呀!”
公元五千年,联合政府制定的法律规定,公务人员徇私舞弊不依法照章办事的要被判处极刑——这是维护社会稳定繁荣的必要手段。
看来我们的主人公下半生注定要做一个没有“身份”
的“违法”
人类了。
无可奈何。
法律中虽然存在明显的空隙,但是个人却无法逾越弥合——因为在公元五千年,我们的主人公是第一个向政府当局提出重申证件的人,至于他是否是当时全地球唯一一个丢失证件的人,那就没人清楚了。
重新申请证件失败以后,我们的主人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可怕——自己已经变成一个透明隐形人啦!就如同这都市中浑浊流动的空气,自己已经被社会击球出局啦——甚至处境之悲惨,还远远出自己向来瞧不起的那些流浪汉……
那些人,尽管他们从来都恣意妄为,没尊重过法律去救济站领过面包;尽管他们从来都和野狗一样从垃圾中翻找过期罐头跟肉骨头,还随地大小便……但是他们还有自己的Id证件,能证明他们还有为人的资格。
——而自己呢,丢失了身份,换而言之,连做人的资格也弄丢了!
八
借着夜幕的掩护,我们的主人公试探着把手伸进一只垃圾箱。
既然丧失掉人类的身份,那麽也就不用管人类“不许拣吃垃圾”
的法律条文——他这样自我解释着,就战战兢兢的把手往垃圾箱里摸。
垃圾箱位于一家已经关门的面包房旁边,兴许里面还能找到半拉鲜面包。然而垃圾箱里面光滑滑的,似乎什麽都没有。他正在纳闷,猛觉得手臂被什麽拉住,痛的刚叫了一声“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