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大雪不知何时已停,象舞四年正月初一日,午食时,天光放晴,当空冷阳散不尽漫天鞭炮硫硝味。
在不同心境之人看来,此间白雪落朱墙,几只彩颈黄身鸟嬉戏梅枝上,飞起落下间振得枝头积雪簌簌飘洒,露出被雪虚掩的红梅花苞,耳闻脆鸟鸣,香嗅新雪后,风景别有不同。
新前公主去见何泰钊,李清赏陪她来前院,她独个等着时,抬眼便看见如此美景。
大约又两刻后,柴睢从正厅东边耳房配室出来,即见前厅的前沿廊和东沿廊拐弯处台基上有一人独坐,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是在等我?”
柴睢从东沿廊走过来,扒掉台边积雪与之并肩而坐,故意顽笑。
独坐冷,多个人多点热气,走神中的李清赏回过神,一改脸上淡淡怅惘,挨近来些用右胳膊肘捣捣太上,微笑问:“你说人们为啥劝和不劝分?”
柴睢抓起把雪捏着团玩,沉吟道:“因为‘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非也,”
李清赏看着那双骨节分明却布有细碎疤痕的手团雪,含笑道:“劝和其实单纯是种显摆,”
她稍偏过身来,捏着嗓子学起怪调子:“你看吼,无论你遭遇如何,多委屈、多辛苦,‘我’巧言令色把你所受之苦难说成人生必经,劝你和不劝你分,随口几句话便能显得‘我’顾大局且高尚,越是把不和劝成和,越能体现‘我’德行甚高,从而自我树立名誉。”
柴睢从旁再抓把雪来补雪球,吐着白雾笑道:“是故劝和不劝分,只是种顺便利己行为?”
“然也。”
李清赏认同点头,稍顿,继续盯着柴睢手道:“令妹已在见何驸马,你说他们会聊得如何?”
雪冰凉,柴睢手团雪被冻红,两手倒换着小雪球,分别甩了甩手上化雪而来的水湿,锲而不舍继续团雪球:“相比于新前夫妇此番会否和好,我更关心晚上是否有人给我洗脚。”
“……”
李清赏噎住,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李清赏高高挑起一双秀眉,望向大雪覆盖而难掩宏伟气势的梁园正庭院,牙缝里透话道:“我,我给你端,端整个月。”
“嘿嘿,”
柴睢笑得满意,低头在团好的第二个雪球上抠着,“昊儿一早给我拜年了,你还没呢。”
李清赏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柴睢了,顽笑问她:“梁王殿下您想做甚?”
“听你拜年,”
梁王殿下转向另一边窸窣捣鼓甚么,边道:“今个见到的所有人都同我贺新岁,唯独你不曾,快些,拜年。”
堂堂太上梁王在乎谁没给她拜年贺新岁?说出去谁信。
李清赏觉得这人单纯是在没事找事,结果还是选择顺从,右手抱住吊在身前的左手,歪头看着柴睢认真道:“祝殿下新岁长吉乐,寿且多安康。”
“同祝。”
柴睢摆弄好个简单的小雪人,湿手随意往膝头抓抓,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
太上高傲地看着另一侧雪人,甚至连脸都没转过来,语慢声低中透出几分小骄傲:“压祟钱就不给了,这个送你。”
接过手帕打开看,里面是双蟠螭戏珠碧玉环形手镯,质地上乘,做工精美,罕见。
李清赏不敢收,递回来:“因之前不甚了解,故斗胆借了你蟠螭发簪戴,今既知蟠螭是太上图腾,我若再收下这镯,便算是僭越。”
僭越之罪,罪不可饶。
柴睢正给雪人抠月牙嘴,按在雪人身上的手指停住不动,默了默,转过头来笑问:“喜欢么?”
“喜欢,”
李清赏点头,却是又把镯子往回递,一语双关道:“姑娘家有几个能不喜欢如此漂亮之物,但也不能看见漂亮的就全喜欢。”
柴睢不接这茬,语慢声低道:“倒是有个办法能不僭越。”
“甚么?”
“成为我的家人。”
柴睢视线顺着手镯往上移,直勾勾望进李清赏眼睛。
成为太上梁王家眷,则用蟠螭纹理所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