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不禁提起当年的事:“我当时考大学就是考的全县第一。我们那个时候读大学的比例好低啊,百分之五,哪象现在,百分之百都在读大学,只要交钱就可以读。”
小王很怀念读书的日子,她说的很多事情林茜向简直没有印象了:“你原来成绩就好,你那时候晓得咋个就喜欢看书的嘛,走路都在看书。你还记得到不嘛,数学考试我晓得我考不及格,一早就给你说好我照着你的抄,结果遭老师现了。”
过去了很多年,林茜觉得小王的脑子里把那些几十年前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小王又说到邓老师:“邓老师那时还是个小伙子,都还正在耍朋友,你还跟到邓老师学过拉二胡的嘛。”
林茜是跟着邓老师学过二胡。那时的邓老师好潇洒一个人,现在的邓老师五十出头,年轻时的潇洒荡然无存。林茜想到这里,就觉得岁月真是无情得很,刻下的痕迹是再怎么修饰都无济于事的。若不是林茜曾经见过邓老师年轻时的风采,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很难把他和原来年轻时候的样子等同起来。厂垮了,林茜问小王出去找工作没有,小王自信地说:“这阵我们两个都在屋里耍,工作了那么多年,哪家屋里没点存款嘛。”
存了点钱,但是坐吃山空,况且还不到四十岁,未必就天天耍了。林茜禁不住问:“你咋个耍呢?”
她回答说:“我们那儿不是都下岗了嘛,没得事每天都有人约到打麻将。我上午买菜,中午饭是我煮。睡了午觉就有人喊我打麻将,你不晓得我们那个地方好耍得很,一楼的都把阳台打通,开成麻将馆,生意好得很。”
林茜禁不住笑:“就是,反正下岗了没得事,就天天打麻将,但是钱从哪来呢?”
小王不以为然地说:“每家屋里都还是有点钱嘛,我们老袁一个月差点就三百块钱了,他炒股时不时还赚点,生活得还可以。我现在就是后悔,咋个我当时没想到住一楼呢。你看如果我们的房子在一楼的话,我还是开个麻将馆,钱也赚了,耍也耍了。”
林茜就说:“开麻将馆哪是长法嘛,万一没得人打麻将了你咋办呢?你还是可以在外面去看下找个事情做到,每个月多少有点收入。”
小王说:“你不晓得我过去还是去找过事情,问题是我又没得文凭,人也要四十岁了。我原来在单位里面好轻松嘛,一天又没得啥子事情,就是喝下茶,看下报。我到国华食品厂去做过一天,我就不干了。做的就是把糖包起,一天坐在那儿十多个小时动都不能动一下,解个手都只有五分钟。听到说辛辛苦苦地做十几个小时,一个月才拿得到一百多块钱,手上还到处都整到是油,我才不干哩。我们老袁说了,就在屋里耍,日子过紧点就是了。”
林茜早就知道干行政的各个部门都是轻松差事,如今听小王这样一说,想起人家对坐办公室的人的形容:一杯茶,一张报,一个小时一泡尿。就对小王说:“你们那么大个厂为啥子垮了,你们的领导有关,你们每个行政人员还是有关,这个厂遭你们喝茶都喝垮了。”
许多企业人浮于事的现象严重得很,换成私人老板,哪会养那么多坐着拿钱的闲人嘛。小王笑笑,也不生气。这时,又来了一个学生,家长早就打了电话说下午要来。这个家长说是听到明阳的朋友说明阳办了个特殊学校,他的儿子十七岁了,就是愁找不到学校读书。这个家长把娃娃送来,娃娃知道自己被送到这儿来,一直守着父亲寸步不离。这个父亲四十多岁模样,对林茜说:“林老师,娃娃送到这里,其他我都没得啥,就是请你给娃娃吃饱。原来我们把娃娃送到外省一个地方,我去看了下,那些娃娃一个个兮脏,饭也象吃不饱一样,我实在不忍心娃娃去遭那个罪,就把娃娃带回来了。”
还没等林茜开口,负责煮饭的小向在一旁说话了:“在我们这儿不得把哪个娃娃饿到。我们每天中午都是四菜一汤,晚上有时候是稀饭,有时候是面,有时候还要做蒸饺,生活开得可以,早晨每个人还有一个蛋。不信你问这些娃娃嘛,不说问,你看他们一个个长得红头花色的象不象饿到的样子嘛。”
这是实话,在伙食上这个学校算是过得去的了。小王临走时,请林茜空了到她家去耍,说是:“你一天忙得很,你到我们那里来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吴清明被哄着留在这里,知道他父亲走了以后,吴清明不依,先是哭,然后就是不吃饭。林茜很着急,万一这个娃娃饿出病来了怎么得了,就买了奶粉回来让小向专门给吴清明调了喝,这娃饿了,见了奶粉还是要喝了,林茜的心才放下来。这学期林茜在单位上推不过,当了个班主任,就是毛毛死了的那个班。毛毛死了后,找过两个人当班主任,各种原因都不当了,这时徐逸飞找到林茜说:“林茜啊,你还是把这个班主任当到吗,你们系上的年轻人都当到班主任的,年纪大点的就你和张克俭没当了。”
林茜就说:“你就喊张克俭当嘛,他是个男的,又没得家务事。”
老徐说:“他当啥子班主任,他不是那次在你那个凼授班违犯纪律,左院长一直就说的这个人不能当班主任,他太水了。这个班本来班主任又是死了的,还是要找个能力强的人才压得住。”
听到他这样说,林茜就不好说什么了,就答应下来了。这天抽空到图书馆见到刘老师,刘老师说:“这个林茜办了学校了,好久没见过你了,今天有空来图书馆看书了啊?”
林茜笑着对刘玉说:“我被委以重任了,专门给你说一声。”
刘老师说:“提拔你当个头目了哈?”
林茜大笑着说:“就是当官了,主任,就是毛毛死了丢下的班主任。不过,这个班只有二十多个人,都是学幼教的,我想也不至于好难管,老徐亲自找到我说,我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刘老师就说:“现在这些班主任当得恼火得很,这些学生都是些独生子女,管他穷的还是富的,都把这个女子看管过分了,你没听到说些啥子,那天有两个女子在这上厕所,说话啊说得脏得很,男的都说不出来的,她一个女子说得难听得很,我忍不住出去说了她几句:‘我说你还是个女娃儿啊,咋个满口脏话呢,你这样子二天哪个敢要你啊。’”
林茜问刘老师:“那个学生咋个说呢?她没给你驳斥过来啊?”
刘老师回答道:“她不是就还嘴说:‘你是吃河水长大的吗,管那么宽,我有没人要管你球事。’我当时也很不客气地骂她:‘你成虫吗成龙是与我没得关系,与你妈老汉关系才是直接的,只是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听到你满嘴脏话,就想说你几句,毕竟我们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说话文明是最基本的道理,你如果还承认你是我们这里的学生,我教育你就是应该的,你如果不把自己当学生,而是非要把自己当畜牲,就当我对着空气说了。我这一说,她才没再给我俩个顶嘴了。”
林茜听了刘老师的这习话,禁不住拍着手大笑道:“刘老师,你骂得太好了,对这种人,就是要给她骂回去,免得她二天到社会上去遭人家教训,如果现在都是张嘴就骂,在学校,我们都是给你两个善说,到了社会上,你还是对哪个都是乱骂一气,人家给你两个耳光都可能,与其那时候挨人家的打,不如你现在就改过自新要好点。”
刘老师本来还有点气鼓鼓的,听了林茜的话,也笑起来了,说:“这个林茜就是啥子事情到你这儿都能说出道理来,你办学校忙到好久没到我这儿来了,给你两个讲一阵话,就觉得豁然开朗了,要不然,我还紧在那儿怄,这些学生咋个这么恼火呢,我在图书馆上班都觉得你们当老师不容易,你上课是不是恼火得很呢?”
林茜就对她说:“我现在只要一准备上课,就随时都准备到在课堂上骂人。只不过,我不会乱骂,我是技术含量比较高的骂。当然我也准备了许多比如小故事,还有唐诗,流行歌啊这些东西,介绍给学生,本身政治课你就不能只是纯粹地讲抽象的理论,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我想方设法给学生讲来有趣,所以一般来说,我上课的学生都比较服我,没得哪个把我码得到的,我先把他们就要镇住。这些学生都是高考考不起的,你对他们要求不能太高,哄娃娃一样。有次我上晚自习,那个娃烦得很,他们班不是有桶装水吗,他一会儿又下座位去接水,外面经常有学生处的人检查,人家看到他一会儿又下位子,还以为你老师没管哩,他下了几次位,我一下就给他骂过去:‘你紧去喝那个水做啥子嘛,你以为那个水好得很吗,很可能是装的洗脚水。’”
听到这儿,刘老师笑过后就问:“你这叫出奇不意的骂人,我说林茜,你不怕他反过来问你,你咋个晓得那是洗脚水呢?”
林茜回答说:“我当然想到了的,他如果反问我,我就给他说:‘我就是想到水有问题,所以我喝都不得去喝。’我怕他啥子,我一个哲学系学了几年逻辑推理的人,还把他说不赢吗。”
刘老师就对林茜说:“那你遇到这么恼火的学生都还上得兴致勃勃的,你没看到黄芬,她在我这儿耍,说起学生她心里就堵得很,她说她都得了上课恐惧症了。她一往教室走,心里就在想,那些学生不要又要让老师下不来台了。她不象你,看的书多,人也接触得很,语言表达能力也强,学生当然欢迎。”
对学生,你若是把他当成魔鬼,你不是就永远生活在地狱里啊。你把他当成天使,你就生活在天堂的。张涵那么严重的残疾人,我都把他带到高高兴兴的。这些学生能够在我教育下慢慢有点提升,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