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东西是什么?”
阿姨利落地给他登记着,出于好奇问了一句,顾放为的邮件单显然是之前就填好的,不需要再进行核验。鹿行吟摇头:“我帮别人寄的。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巷子里有几盏灯坏了。鹿行吟举着手机照路,感觉脚步虚浮,烧得也更加厉害。
莹白的手机光映在他脸上,他搜索了一下“侗幺村,田清华”
,什么也没搜出来,只知道这个村子属于本省西南特别偏远落后的一个地方。还搜出一个小学作文得奖纪录“三年级二班田清华同学获小树苗征文活动金奖”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冒出了几个人影,渐渐向他逼近。
鹿行吟警觉性很强,打开手电筒强光往前面照了照,一眼看到前面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学生,都穿着青墨校服。
其中一个黄毛他眼熟,前几天在小卖部似乎见过。
“兄弟是27班的有钱人啊?”
黄毛见他现了,笑着向他走近,“眼熟你好几天了,缺钱了,找兄弟你借点钱花。兄弟保证你不动手,就不动你,起码不动你的脸,不让人看出来。”
鹿行吟打量着四周环境——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用来防身,他只能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机,只是烧时手指没力气,他连手机都隐约有点握不稳。
他轻轻说:“我没有钱。”
“开玩笑呢。”
黄毛上下打量他,眼前的少年清隽整洁,鞋子看不出牌子,也是简单低调的样子,“哥们也不像是几天就能挥霍完五千的人啊?少动别的心思,今天你乖了,以后在学校里也有我们罩着;但今天你要是不乖,我们在任何地方都能整死你……知道吗?”
鹿行吟歪歪头。
这温润病弱的少年居然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他只是侧着头,眼底清亮:“整死我?”
鹿行吟轻轻伸出指尖,点上自己的头顶,声音也清亮:“我这里,静脉血管瘤,位置危险,不能动手术。平常没什么,只是如果不小心破了,就会猝死。”
“来,我可能打不过你,但你如果要跟我动手,你和我,”
鹿行吟顿了顿,声音有些哑,“死一个。你怎么选呢?”
黄毛一开始还想笑,但他看向鹿行吟的眼底时,心头却陡然一悚——鹿行吟那种眼神,就是疯子的眼神!
他是真的敢玩命!
鹿行吟往前走了一步,黄毛反而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等众人有所动作,巷路后的地方突然打进一束光来,接着是扩音器的声音炸开:“逮到你们了!有一个是一个,熄灯时间翻墙出来打架勒索,全部开除!”
小混混们一惊,正要跑,巷子里却又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第三方,把他们都拦住了。逆着光,鹿行吟烧得眼前模糊,只看见那人有点像顾放为,长身玉立的样子,青墨的校服都能被穿得这么好看。
“鹿行吟?”
那声音有些急切和绷紧的严肃,挨个找过去,挨个辨认,最后才走到他面前。
顾放为从前从来不这么叫他全名,鹿行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还真是顾放为。
顾放为的脸色很可怕,他伸手抓住他的时候,指尖有些止不住的抖,似乎在这种狭小阴暗的窄巷里多呆一秒,都是对他的无边折磨。
他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直接抓着他往外带,手劲很重,步伐也痕迹,鹿行吟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地跑,从指尖传过来的颤抖越来越明显,直到离开巷口去了路灯下有光的地方,顾放为才猛地甩开他的手,接着又猛然回头,将他整个人带着肩膀摁在路灯下,呼吸粗重。
这场景甚至有些旖旎暧昧。顾放为整个人却像是绷紧的钢丝,好像下一刻就要绷断。
鹿行吟微微眯起眼,眼底倒映着他的影子。
是鹿的眼睛,鸽子的眼睛,安然带着神性。
经年的噩梦在刹那间浮现。
盛夏的烈日,阴冷黑暗的小巷,血从巷子外蔓延到巷子内。
——“那孩子跳下来还没立刻死,在地上爬了一会儿,坐了一会儿……才断气。”
他冲进去,死人趴在地上,脖子以奇怪的角度扭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着他看,好像就为等到此刻,就为用那一串血迹将他捕获到这里。
那张脸究竟长什么样子,他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在梦里,那张脸变成了鹿行吟的脸。
顾放为抖得很厉害,手指死死地掐着鹿行吟的肩膀,眼睛里尽是血色。
好半天后,他才慢慢冷静下来,说:“你跑出来干什么?”
他似乎又想起了白天的事,脸色骤然又变了,神色转为微冷:“你就不能安分点呆着?”
“白天的事,对不起,哥哥。”
鹿行吟轻轻说,“我知道说对不起没有用,白天没找到时间跟你认真道歉。给你买了东西在包里。”
另一边,青墨的保安和老师从巷路押着几个学生出来,手电光一扫又扫到他们,大喝道:“都瞎了连我们都看不见吗,光天化日之下谈恋爱?!”
他们把鹿行吟认成了女生。
鹿行吟一惊,想起刚刚“开除”
的话,把书包塞在顾放为手里,随后扭头就跑。另一边路灯坏了,黑乎乎的,校服外套也是黑的,一下子就融入夜色看不见了。
顾放为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少年挣脱了自己,像暗夜的精灵一样,倏忽一下子就不见了,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个幻景。
打开背包,里面是一个星空糖果盒,粉色的。
哄女孩子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