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耳际的短发垂落下来,遮住小巧耳垂,只露出白皙侧脸在灯光下,发出冷玉似的光芒。
曾姨握住她的手:“难为你背我那么远。”
“是不是比你想象中有劲?”
她笑出声来,“多亏这段日子你做的美食,补得我体力大增。”
闻言方晏也弯下嘴角:“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缴费。”
“我去吧。”
周沁急忙开口说,在他来之前,曾姨交代过自己,这些费用可不能让他掏,即使大概率上,方晏并不会同意。
“你陪着曾姨吧。”
他指了指急诊室的椅子,“休息一会儿。”
回程他们借用了轮椅,抵达东郡城时,接近十点。原本热闹的小区已经恢复安静,亮着的灯盏也在逐渐熄灭。
安置好曾姨进房间休息后,周沁在厨房看到已经凉透的饭菜。糖醋排骨、蒜蓉空心菜和皮蛋瘦肉粥。将食物依次用微波炉热过后,他们在餐厅里坐下来。
方晏是中途从酒局上离开,晚饭聊胜于无,便提起筷子和她一起解决这段迟来的晚饭。
他注意到她不自觉地在揉腰:“怎么了?”
周沁停住动作,不好意思地开口:“背曾姨的时候,使力不均,有点累。”
“不是说自己力大如牛?”
他露出笑意。
她摆手:“这倒不至于,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着都得说自己可以。”
她用勺子舀起浓稠的粥,喝了一口继续问道,“你们的应酬会吃不饱饭吗?”
“大多时候会,谈事情和人情交际是主要目标,吃饭只是附带。”
周沁脸上有轻微的失望:“听起来好受罪,如果你下次还有这样的应酬,可以在结束后过来吃夜宵。曾姨会炖汤或者煮粥,我晚上吃不完,一般还会当做第二天的早饭。”
方晏应了声好,他晚上喝了酒,这会儿也吃不下太多。放下筷子后说:“你想去参加吗?不那么无聊的应酬。”
她好奇地抬起头。
“凌岳餐厅试新菜,说想听听食客的建议。每次有些菜品都是酸甜口味,这不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如果你想去的话,或许可以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吊灯落下来的柔和光芒,让她的眉眼蓦然生动。“好啊,什么时候?”
他思忖片刻:“这个周六晚上?你有晚自习吗?”
“没有,五点半放学,我可以去。”
周沁答应下来。
“那我顺路去接你。”
方晏推开椅子起身,时间已不早,“这两天曾姨行动会不方便,我请个护工先来帮忙。”
得知方晏另外花钱请人来照顾自己后,曾姨更是极为自责。周沁劝说她,这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没有人真正怪她,让她千万别放在心上,保持情绪稳定,才能更快地康复起来。
好在第三天的时候,曾姨已经能够从原本的卧床休息,到起来挪动脚步。勤劳早成为她的日常习惯,短短几天时间已十分难熬。护工白天来两个小时,买一些菜和准备食物。周沁下晚自习回来后,仍旧是曾姨为她备好暖热的饭菜。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们原本的关系拉得更进一步。曾姨最初只是觉得小姑娘懂事,平日里对待自己又极有礼貌。没想到出现问题时,比想象中更果断和有韧性。那天晚上倘若不是周沁坚持带她去医院治疗,想必整晚她都要疼得夜不能寐。
“沁沁啊,上次你说你外婆生病的时候,你背她去医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曾姨边揉腿边问道。
“差不多四年前,那时候外婆住院,需要有人照顾。”
那时周沁刚上初二,周柔莉的工作是轮班制,有时候会需要上夜班,加班更是家常便饭。因而这样的时间里,她需要扛起来照料老人的责任。放学回来后,给外婆擦澡、准备好易消化的食物,趁着周末还要带着去医院复查。外婆行走不便,她只能用肩膀搀扶或者背起走。陪着身形孱弱的老人,一步步迈向仿佛不会有终点的未来。
曾姨脸上露出心疼神色:“你不是有舅舅吗?”
周沁摇头苦笑,不知道从何解释。除了最初确诊病情时,周平辉在病房出现过一次,后来几乎再未见过他的身影。那似乎只是他来确认,这个用一生供养自己的母亲,从此以后,真的失却了所谓的价值。
昙花一现的关怀,如暮春晚樱,凋谢只需一夜,因此引得人分外怀念那场绚烂。
外婆从期待到失落,再到认命,人在鬼门关前徘徊时,终于相信这个儿子或许在很早前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们知道他缺乏担当,然而等到真正面对,才发现那种心痛感不亚于身体上的痛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曾姨感叹,“你这么小的年纪能扛下来这些,真是很厉害。”
“是不得不为之的厉害。”
周沁脸上有淡淡笑意,她已经不再为过去的日子烦忧伤神。难道不早就看清楚了周平辉的为人了吗,又何必因为这些事情阻碍自己朝前走的脚步。
“我以前写作文时,会写苦难是一笔财富。其实如果能够选择,谁不想拥有那种轻松一点的生活。但是,有时候想想,自己也很幸福。外婆和妈妈都对我很好,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以后也不会出现了。”
曾姨侧过身子,轻拍她的手:“你以后会过得越来越好,她们会为你开心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可怜了你这个好孩子。”
似忽然想起来什么,周沁开口问道:“小叔以前过得好吗?方家的经好念吗?”
这会儿是曾姨无奈摇头:“方家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阿晏过得并不容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总是做些鱼丸送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