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脸色苍白,“弱风扶柳”
的病鬼皇帝陛下轻声道:“韩大人,朕这些年身体不适,常年在含露殿,有些闭塞视听了,你既为朕之肱骨,朝中宰相,便要常向朕谏言才是。”
韩松寻思着,皇帝不上朝那阵儿,他们不是每日风雨无阻地去含露殿外撞柱子么,皇上倒是常嫌他们烦。
韩松敷衍了事地回答:“臣自会为江山社稷请命。”
谁料,李漠向又问:“韩大人,你觉得如今的朝堂风气如何?是否有结党营私的现象。”
韩松没想到皇上竟然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如今朝堂的实权早就落入狄含手中,更不要说结党营私了。皇上自己都心知肚明,且放任不管,现在又来问他,这是要为难他吗?
韩松支支吾吾半天,脸越发像个苦瓜了,他中规中矩地道:“陛下,臣以为朝中结党营私的风气是有一些的。”
李漠向叹气道:“韩大人,说句心里话,朕这些年,也是身不由己,许多事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辜负先祖,愧对江山,等醒悟过来时,江山几乎已经要拱手相让了。”
韩松此刻即使身板硬朗,也忍不住要晕厥过去了,皇帝这一番话,让他心潮澎湃,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上竟然和他讨论这种要命的话题。
此刻朝中虽已无大臣,但太监侍卫宫女们,哪双眼睛不在看着他们,他如何敢说。
李漠向道;“韩大人,朕知道你是忠臣,先忧天下苍生,性格秉直,两袖清风,朕儿时,就拜读过张大人的诗作,心中也曾一腔热血,只是这些年有些忘记本心了,上次你在朝中斥责殷跃的话,让朕的内心有了些许波澜,朕这些年任用小人,将你们这些忠臣之士冷落了。”
韩松对皇帝再有意见,听到这种话,内心也有了触动:“陛下……”
李漠向叹气道:“朕知道,这些年朕的所作所为让忠心耿耿的你们心寒了,朕现在想重新站起来,却不知道身后还有没有人能扶朕一把。”
韩松心中悲凉,他如何不想改变此刻的局面,如今朝廷被狄含把持,皇帝的权利被一再架空,他对这样一个已成定局的朝堂也是万分无奈,可他又能如何,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撼动大树。
他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多张嘴全指望着他吃饭,皇帝又不做人,再有骨气也在这日久天长里尽数被消磨殆尽了。
他很想告诉皇帝,朝堂局势已定,狄含早就成了一手遮天的权臣,只凭三两个人的努力,是无济于事的。
李漠向却步步紧逼:“韩大人,朕不想再窝窝囊囊地活下去了,朕要夺回自己本该有的东西,哪怕最后不成功,朕也要试一试!”
韩松情绪剧烈波动,如此年轻气盛的君主,让他恍然间想起自己年少时立下的志向,可是,扳倒狄含,又谈何容易啊!
李漠向看着他头上的逐渐升高的忠诚值,微微一笑:“韩大人,有你们为朕分忧解难,边境被夺去的土地早晚会回到我们手中。”
韩松楞了:“边,边境?”
等等!不是在说狄含的事么?
只听李漠向道:“不错,朕发现,你们这些人啊,商量好似的,在朝堂上支支吾吾,只会说些粉饰太平的事情,真当朕对边境的战事一窍不通么?你们这不是拉帮结派地来糊弄朕”
韩松觉得自己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它该回的位置,压力尽数消退,长长松了口气,他调整了下心态,作惶恐状:“臣等不敢!”
李漠向勾了勾手指,韩松走上前来,李漠向机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道:“韩大人,你跟他们可不能一样啊,朕以为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若是闲暇之时,便与朕聊聊天,朕必定受益匪浅。”
十年寒窗苦读,坐上翰林之位,心中最想的不就是自己的理想与报负能够实现,皇帝能够听信自己的谏言,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么?
以前,皇帝的眼中只有狄含,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声音,对臣子,乃至对亲情都冷漠至极,在韩松心里,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位能有什么出息,大衍不灭在他手里,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他何曾听过皇帝谦谨地向他说这些话,让他的内心升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韩松道:“臣遵命。”
不过,李漠向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重了,短暂地感动之后,便又瞬间清醒,皇上最近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莫非又要起什么幺蛾子,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韩松走后,刚出宫门,就被人秘密带进了小路,往狄府的方向去了。
这些都是祁玉溜出宫跟踪时见到的。
李漠向问祁玉:“怎么没多跟踪些距离。”
祁玉回话:“陛下,到处都是眼线,臣怕被反追踪,不敢跟太远。”
狄含心思也太过缜密乃至有些多疑,李漠向除了能在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做出点成绩之外,他就好比是被断了七经八脉的废人,狄含却依旧如此忌惮他。
皇帝稍微表现得上进点,和大臣私底下唠唠嗑,都能被立刻发现,并将被唠嗑的臣子请到狄府去,根本不给皇帝任何爬起来的可能。
如果不先一步除掉这个强大的敌人,他的任务恐怕很难会有任何进展。
回到含露殿,李漠向想要看折子,内侍们将一摞折子放到李漠向面前,他翻了翻,随口问内侍:“大臣们呈交上来的折子先经由何处。”
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太监回话道:“陛下,内侍省为陛下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