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连夜调来防毒面罩、防护服、口罩、耳塞(含耳机)等物资,用以武装嘴巴和耳朵,谁也没想到风虫竟以这种方式攻击人类。死里逃生的郭巍到现在都不敢回首那一幕,成千上万只风虫钻进战友肚中,再把他们“从内部攻破”
,这种原始又粗暴的攻击方式让他几天都食不下咽,每次吃饭和喝水,他都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哕,直到把胃里的酸水吐净为止。
他在人前表现出的英勇甚至是鲁莽都是假象,也不能说是假象,而是他为鼓励战友强作的姿态,他本来不这样。刚入伍那会,他想着通过军营锻造自己的意志,后来才发现,意志这种东西多半是天性,性格里那个隐藏的自己才是真实。经历过与风虫的两次战斗,郭巍知道现在已经退无可退,必须挺身而出,说大一点,为了人类文明,现实一些,为了那些死去的战友。看着战友一个个跌倒,死去,郭巍对于外星人的愤恨,以及对于战争的恐怖逐渐有了明确的线条,不再是模糊而巨大的轮廓。
接二排长指示,郭巍开车去接一位从总指挥部下来的领导,他特地说明,对方是一位博士,让他认真接待。郭巍见了面才知道博士是位女性。女人穿便装,头发胡乱扎在脑后,自我介绍叫阿莫尔。郭巍喊了一声阿莫尔博士,被后者撅了一句,不用加后缀。二连长说直呼名
字显得不尊重。阿莫尔说,如果非要加,就称呼她阿莫尔女士。二连长对郭巍交待,他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配合阿莫尔女士。
郭巍偷偷把二排长拉到一边,小声抗议:“老子不干。”
二排长说:“你都当两个班的班长了,还不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是总指挥官指派的。你要是不干也跟我说不着,直接找总指挥官反应。”
“记者吧?深入战区就是为了拍两张赚取人们眼球和眼泪的照片,对他们来说,跟观光旅游没什么区别。我还要参加训练,没时间陪她作秀。”
二排长踹了他一脚,让他别乱发散,阿莫尔女士是研究“隧道”
和风虫的专家,人家来这里是为接下来的战斗指明方向。郭巍这才有些印象,是在哪儿听到过阿莫尔的名字,只是没想到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博士。郭巍老老实实回到车里,载阿莫尔来到营区。他指挥埃尔克森扎了一顶帐篷,供阿莫尔日常起居所用。埃尔克森问郭巍,怎么正打着仗,还有家属探视?郭巍只好把二排长的话给他解释一遍,顺便让埃尔克森把相机交上来。
当天晚上,他们俩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轮流为阿莫尔站岗,第二天郭巍带阿莫尔熟悉地形的时候,不住打着哈欠。
阿莫尔问了郭巍很多作战细节,听到它们可以变小钻到人体时陷入沉思。郭巍知道她在想什么,任何人初次听(
看)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阿莫尔不厌其烦观看埃尔克森录制的影像,半晌吐出一个郭巍没听说过的名词:“信息素。”
“什么信息?”
“风虫每次都是倾巢而出,落单的风虫四处乱窜,完全没有章法,只有一起行动时才有纪律和逻辑可言。我早先怎么没想到这点。”
郭巍不懂信息素,但他知道单个风虫同样具有攻击性,阿莫尔用蜂群和蚁群做了简单的类比,单个蜜蜂也会蜇人,如果进行某种更加细致或者庞大的协作则需要蜂后发号施令。一只蜜蜂和蜂群,根本不是同一个数量级。
“您是说,还有一只更大的风虫?”
郭巍吃惊地睁大眼睛。
“不一定是‘更大的’,蚁后和蜂后也不单单是个头大小的缘故。我之前的推测,风虫是先遣部队,现在看,它们很可能是被主脑控制。”
阿莫尔说着蹲下来,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举起来嗅了嗅,之后拍拍手,一点也不觉得腌臜。
郭巍印象中,那些从上面下来视察的人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他们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阿莫尔边说边盯着视频,似乎是突然发现些什么,指着相机的显示屏问郭巍,子弹无法轻易穿透风虫,但它们仍然在尽力闪躲,尤其是手榴弹爆炸的瞬间,风虫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这说明它们仍然有所忌惮。
郭巍听完噗嗤笑了,“这不是很正常吗?傻
子才不知道躲啊。”
“这不太符合蜂后蚁后控制工蜂工蚁的特性,它们应该勇往直前视死如归才对,就像傀儡一样,没有自主意识,也没有求生欲。还是说,没有所谓的主脑,群体意识?”
阿莫尔显然没有征求郭巍的意见,只是自顾自说道。郭巍对于群体意识的理解流于表面,就是一群风虫才能拥有意识,数量不达标则没有。“郭班长,下次风虫再来,能不能帮我多抓几只活的?”
阿莫尔说得非常诚恳,就像小孩请求爸爸为她多逮几只青蛙。郭巍想女儿了。这真是奇怪的感应,看着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却联想到襁褓中的孩子。郭巍很想答应她,可是他没有把握,下次面对风虫能不能活着还是问题,别提把他们抓俘虏了。
郭巍正琢磨怎么回复阿莫尔,后者对着视频发出疑问,“不对啊,手榴弹爆炸后,风虫仍然不敢上前,它们在躲避什么?”
郭巍与阿莫尔异口同声,“热!”
风虫并不惧怕射击,而是火。郭巍和阿莫尔马上将发现通过电报向马沙尔·巴尔沙姆汇报,得到的指示非常明确:火攻。他紧急协调各单位和兵工厂,抓紧补给火枪,争取在风虫下次袭击之前达到人手一把。郭巍已经跟风虫有过两次正面交锋,但他们仍然需要不断调整作战方式,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有用,他们只能试错,没有其他退路。
晚上,回到驻地,
郭巍还在琢磨,埃尔克森问他神神叨叨做什么?
郭巍问埃尔克森:“天上有什么?”
“白云,鸟?”
“我换个问法,”
郭巍说,“什么能上天?”
“你这不是换个问法,你这是换个问题啊。还是鸟,飞机,飞机现在不行了,只有鸟。”
“如果把鸟点着放到天上呢?”
“点着就成烤乳鸽,还怎么上天?你到底想问什么?”
“在天上放火。”
郭巍向埃尔克森解释了火攻的来龙去脉,下次风虫再来,就把他们全点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太现实,应该是不太容易实现。风筝。”
郭巍激动地一拍大腿,风筝好啊,材料简单,容易搞到,价钱便宜,可操作性强,随之意识到,风虫从一万米的高空坠落,风筝应该放不了那么高,就算风虫落地,那得需要多少风筝才能形成阻隔风虫的火网呢?“除了风筝呢?”
“气球啊。”
埃尔克森随口一说。
“这倒是个主意。”
郭巍立马向上级汇报,得到指示,由他们班负责采购物资,越快越好。郭巍关于气球的方案只有大概的想法,具体怎么操作并没有想明白。不过他上报后,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补给,而且那些气球远比市面上的玩具结实耐用,或者说,他得到的根本不是气球,而是浮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