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绮凝抬眸瞅着是时候了,没搭这话茬,她稳稳弯腰展了下脚边裙摆,随之身起,温笑软语,“庙园儿里的戏班子都散了,晚戏快开了,一起瞧瞧去?”
这戏班子下午便被遣了,这会儿保不齐在家中唱着曲儿。
陆绮凝和南珵匆匆吃过晚膳,怕着华服引人注目,都换了便衣,一同出门,也没乘马车出行,而是小跑消失在巷子口。
太子和太子妃下江南赏玩,明着只带着二十来人,住在不大的三进别院内,私里皇宫和昭平侯府各自派了侍卫,乔装成次年八月参加秋闱的学子,住在书香馆,实伺机探查主子不便之行。
南祈各处学子,每每在春秋双闱来临时,都会提早十来月远赴省城,为求稳妥,会再拜德高望重的夫子,讨教一二。
这些个官衙趁机从中捞油水,对学子来者不拒,江南官衙恨不得各郡县多来些学生。
有乔装侍卫昨儿午时刚过收到信,前去查探,果不其然在云柳巷巷口发现江家派去燕家送信小厮的尸首,云柳巷里住着与江家结亲的燕家,即使无江家小厮,也会有其他无辜百姓被害,只为商人间莫须有的忌讳。
早些时辰在燕家门候着吃宴席的富贵人家马车,将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无人注意何时何人将尸首被抛之巷口,有人瞧见尸首后,整条巷子顿时沸沸扬扬,不一会儿满城风云,皆道此事,侍卫远远望着尸首被衙役带走,也一路跟着去县衙。
乔装侍卫趁机给陆绮凝递了信儿,陆绮凝这厢下午急派闻晴扮做普通百姓前往小厮家中游说其妻子,次日下午敲登闻鼓,为的就是堂而皇之撤掉户房卫朝的职位。
这条路无论何走,只一处解释,便是卫朝不把南祈礼律放在眼中,怒了天颜,撤其官,于情于理,理之自然。
那小厮发妻说辞,故意行之,漏洞百出,左不过是头遭见太子,无心之失,有卫朝这藐视王法的官员在场,火只会烧在他身上。
南珵也知此事,颇为惋惜,一个三年前长得眉目剑星,扬言高喊回乡造福百姓的状元郎,他当时是高看的,时过境迁,说到底利益熏心罢了。
逐利实乃常事,何人不为自己而谋,谋事在人,败也在人。
多行不义举,船翻自有时。
月圆有缺,桂影冷冷洒洒,陆绮凝和南珵二道人影就蹲在卫朝家中的一间屋外,这地方当属后院,三四步距离是一堵墙,二人就是从此翻进来的,墙下有一口周遭枯草未打理的枯井,墙左右角是马厩,马儿吃干草声嘈杂,倒像故意为二人掩饰一番。
这角落银辉洒不着,加之这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二人又是一袭黑衣,是以不管从马厩何处望过来,都瞧不着这屋后蹲着俩人。
依陆绮凝的推断,屋内交谈的两位男子,除了卫朝,这另一位当跟他碰头之人才对,此人是谁,目前尚未查到任何线索。
不过可以得知,一定不是卫朝顶头的人,也是个听命行事的滑头罢了,就是不知武功何为,是否已听到屋外有人。
这屋内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声音,烛火昏暗,陆绮凝和南珵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二人都起了疑心。
南珵的手搭在陆绮凝手背,这姑娘手发热,像心中憋着火气,有乔装学子的侍卫曾偷偷跟过卫朝,并没跟到此人跟什么人接触,每日辰时到官衙,戌时回家,这么瞧着是个勤勉的好官。
可那侍卫却跟到了另一件事,冬月十三日戌时三刻,那日是南珵和陆绮凝为徐爱卿守孝第七日。
一侍卫以学子的身份带着银钱登了卫朝家门,想让户房大人给指点一二,这江南最有名的夫子是谁。
那时卫朝身边的坐着的人,侍卫偷瞄了眼,是位年近四十的妇人,可侍卫躲在卫家门外时,明明看到卫母和儿媳一同出门,他方才登门。
侍卫留了个心眼,如今这妇人也找到了,就是江大善人堂嫂刘氏,冬月十六那日,还在江家做上宾呢。
面善心狠手段重,江大善人实打实做到了,刘氏在死前透露,就是卫朝派人行刺远赴都城送信小厮,说若那小厮死掉,徐鸿越之死悄无声息,无人可知,都城高远,也只叹悲矣,如此江南都归卫朝管辖,再给江大善人泼一盆子脏水,墙倒众人弃,江家便会落没。
届时卫朝会为刘氏撑腰,光耀刘家门楣。
江大善人堂嫂刘氏,也是江南一大富贵人家,比下有余,比江家不足,偏偏江大善人堂兄堂嫂在数年前开春那夏凉宴上互生情意,一发不可收。
原本江大善人叔伯是不赞成这桩婚事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易生二心,奈何他堂哥非娶,这桩婚事还是成了,二人婚后十来年,刘氏双亲隐退,便把家主位置交给刘氏。
刘氏一心想着把刘家发扬光大,好堂堂正正配得上她郎婿,心中傲骨使其拒绝郎婿帮她,直至去岁,刘家生意上依旧无起色,无意得知任江南知府的徐鸿越此行,便是为朝廷寻求合适官商,刘氏心生一计,若能搭上官府这条路,刘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这见徐知府之路硬生生被卫朝隔断,而卫朝告知刘氏只要帮他做事,他可扶刘家云霄路。
刘氏信了,也照做了,只卫朝从未同她讲过这番做法何为来哉,她亦不知详情。
后刘氏无意偷听江大善人密派小厮前往都城之言,虽不知何事,还是立马禀了卫朝,那小厮后脚被害之。
官宦和商贾之家,皆忌讳出奸佞,江大善人保了江家名声,在宴席后就秘密处死了这刘氏,连江大善人堂兄,也只道一句他妻子只不过单独小憩一会儿,便断了气儿,怨大夫无能,把脉都把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