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这姑娘往家里买过什么花,摸不准人喜好,这杜鹃当然远不止好看,还有那日他被喂了毒,继而又被喂了解药后的事。
这姑娘的不可控。才是他赋予杜鹃的花意。
比起真花,陆绮凝反而更喜欢绒花,虽是假的,却永开不败,但这花买都买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她也不想管别人买什么回家。
“挺好看的。”
除了敷衍,她想不到怎么回答,她不善撒谎。
挺好看的。
南珵细瞧着她,这姑娘眉眼如黛,避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花上,这是陆书予撒谎时惯用的,不直视对方,敷衍中掺着真话,不善拒绝人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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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出处:盛唐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碎琼乱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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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予还喜欢什么?”
南珵正瞧着她视线挪在那半月茶壶上,他先一步给二人倒了桂花酿出来。
茶壶里装佳酿,每日这姑娘都要喝上两口,桂花酿不醉人,只醉一心人。
陆绮凝打小没撒过慌,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昭平侯府,这算是她第一次撒谎,令她空了一会思绪。
是以南珵跟她搭话,她脑海里的一团麻线像被把火点着了,幸好没被看穿,她把茶盏里的桂花酿一口饮完,脱口而出:“我喜欢好看的。”
她刚想再给自己倒第二杯桂花酿时,乍然意识到这人利用她撒谎心慌之余,来套她话,她目光谈不上和煦,意识到她自己没设防在先,只带着少许鄙夷去看南珵。
日头被四方院周遭的枯木搅的粉碎,落在南珵黄色圆领袍上,影影绰绰,这人面容落在阴影里,笑意盎然,那双明眸一笑,便像清澈见底的湖水面上,落了一叶扁舟,涟漪四起。
陆绮凝心中暗暗较着劲,这人坐姿不正,心术也不正,用着她带来的好看的茶盏,悠悠哉哉喝佳酿,薄唇轻齿:“那你讨厌什么?”
她讨厌弱点被外人握着,若这人问她讨厌谁,她必定不假思索。
这跟她六岁那年讨厌的那个偷听她弹古琴的人一样,令人讨厌。
陆绮凝六岁那年,徐鸿越刚把那首《鱼儿游》教会她,她手刚抚上琴,徐鸿越就在她身侧蹲下身子,笑眯眯道:“外头有人。”
那时小陆绮凝不愿意把徐鸿越教她的曲儿,弹给外人听,正想出去教训那偷听之人一番,徐鸿越没让她去,反过来告诉她一个道理。
徐鸿越摸着胡须道:“万一出去后,外头是个叫花子,郡主当如何?”
“把叫花子请进府里,给他吃给他穿,再送他离开。”
小陆绮凝坐在锦面圆杌上,双手托着下巴,想了半晌,只想到这种解释。
徐鸿越手轻轻拍她肩头,本应语重心长之言,变得欢快了些,“郡主说的不错,可如此做派,诸如此类,换而言之,叫花子皆如此,侯府又当如何?”
“都城里的叫花子,有手有脚,行乞之事,我们自是管不着,可郡主无心之举,免不得成为叫花子有心为之。”
“人自当自立,双手劳作心畅快之,叫花子掌心向上要之,多为贪欲,懒惰作祟。”
“这两年叫花子愈发年轻,多为壮年,打扮可怜兮兮模样,惹富贵人家怜悯,难不成富人欠叫花子的?”
“富人为何富之,面善心狠手段重,与善人无二,施舍者故多为自己积福,然也不然,然之则得百姓爱戴;不然则福气自来。”
小陆绮凝眼神懵懵懂懂,福气也会天生吗?她反问道:“行善积德,日行一善与福气自来何不同?”
徐鸿越从地上站起来,耐心解释:“世上之人不一,有人命里勤奋加冕,日后必定富贵;也有人福气自来,只需循规蹈矩财不请自来;还有人日行一善,四方财聚。”
“那些叫花子是精明的,他们抓着命脉,要之,讨之,不给反骂之,是以装聋作哑此为良策。”
“银两该留给真正需要之人,不该给不需要之人。”
小陆绮凝没理解透,她却听懂最后一句,需慧眼瞧之,若叫花子真难,必慷慨之;若假难,需装聋作哑之。
是以那会儿她很讨厌那位不知名的叫花子。
陆绮凝盯着南珵的眼神慢慢温和起来,她现在已经不讨厌那叫花子了,南珵看她,她甚至还能轻抿个笑给这人。
讨厌之人没必要恶语相迎,毕竟狗急了都会跳墙;更没必要避而远之,人毕生所学是学会对自己开怀。
南珵自小爱慕眼前这姑娘,说来惭愧,这姑娘很多喜好他摸不透,自认为爱人深到骨子里,却不曾想竟都是些皮毛罢了,连她不喜欢花都不知,他饮了好些桂花酿,凉意溢出,也灭不掉他对陆书予的愧疚。
他愧疚自己没对陆书予多些了解;愧疚他刚让陆书予陷进了不好的回忆里,这姑娘刚的眼神中分明有揪心之色,但他从不后悔早早喜欢她。
南珵坚定道:“为夫所讨厌之人,皆是阿予所厌之人。”
“我没有讨厌之人。”
“那为夫也没有。”
……
二人从亭子里,一路别嘴到堂内,陆绮凝说不喜欢,南珵跟着她说不喜欢。
堂屋内多了把躺椅,这躺椅有人在上头时,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是南珵托侍卫买的,买了个老古董回来,他睡得挺舒服的。
陆绮凝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长吁口气,从手边摸到了个引枕,朝躺椅上的南珵丢去,这躺椅离她不远,引枕不偏不倚落在南珵腹上。